高考(55)
傍晚了,
这是农村夏天的傍晚。
小风吹起来了,吹散了难耐的褥热,带来了微微凉爽。这风顺着街道游走、碰撞,树木的柔条和细叶不时地摇曳。鸡子咕咕地叫着,迈着金爪,慢腾腾地钻进鸡窝。在外觅食一天的狗儿们低垂着头上卷着尾巴一路小跑地向主人家跑去。麻雀、灰喜鹊、斑鸠等鸟儿都朴楞楞扇动着翅膀归巢了,唯有蝙蝠还在低空俯冲乱窜,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也许是捉虫子吃吧。
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他们大都一手端着饭碗,一手夹双筷子、手掌里含握着个馍馍,走出家门,坐在门前光溜溜平板石头上喝起汤来。有些爱热闹的甚至到东村口,那里风稍大人也多,他们聚集在一起,边吃边捞嗑,还不时发出“嘎嘎嘎”的笑声来。村寨前的一条小河也哗哗哗地欢笑着向南流去。
凌云吃罢晚饭,拉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下。爷爷坐在西门口,二爷坐在东门口,手里都拿把蒲扇轻轻地摇着。放在鸡窝上面的收音机正放着越调大师申凤梅先生唱的“收姜维”片断。
凌云是个爱静的少年,他仰头望着天上。这时候,蜇伏一天的蚊子不知从哪里都冒了出来,成团成团地在屋檐下嘤嘤乱飞。凌云看见屋檐与北山墙的交角处,结拉一张大大的蜘蛛网,像八卦图似的精妙,愚蠢的蚊蝇不断地往上撞着,挣扎着。这时,一只聪明的大蜘蛛伸着毛绒绒的令人恐怖的长腿翘着饱满的肥屯顺着一根网线爬到了网的中间,笑纳着撞入网中的美食。真是狼有狼道,蛇有蛇踪,谁都有生活的门道呀!
该薰蚊子了。凌云从抽斗里拿出两片驱蚊片,在爷爷和他住的屋里各燃着了一片,然后关上门爬上小平房纳凉去。
小平房顶是水泥顶,白天被炙热的太阳晒得发烫。凌云用手摸了摸,现在还是温热难耐。
“爷!我得用席子,房顶有点烤。”凌云向爷爷喊。
爷爷举着一顶席在头顶,凌云俯身接着。“上面有蚊子,给你把扇子!”爷爷又扔上来一把蒲扇。
凌云平躺在苇席上看苍穹。今晚没有月亮,满天是繁稠的星云,眨呀眨巴眼的,像是个充满童话的世界。深邃无底呀,也是个充满神秘的天国。一条明亮的流星划落,又是谁的眼泪?该是哪个逃兵?
凌去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俩坐在一棵高大的玉兰树下,玉环正在给他缀衬衣的扣子。她低着头,柔长的发丝从两边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夹。一双穿针引线的素手却是那样圣洁和美妙。忽然,她把衬衣放到嘴边,用嘴咬断了线头。他难忘她六年前的回头一瞥,但他更刻骨铭心是她用嘴咬断线头的一刹那。
他感觉心口一阵疼痛,便从睡梦中惊醒。他从席子上坐起来,四周漆黑一片,满天仍是星云,只是不见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