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棺材里冰冷的尸体强力吸引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推开棺材抱住她。
这个世界,我是孤独的。
我撑着黑黢黢的伞走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明媚的阳光让我感觉不适。转过街角,一片冰冷的白晃入眼里,沁人心脾。
这家人在办葬礼,主人带着孝帕哀哀戚戚,正中间伫立着一个黑白相框,上面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笑吟吟的模样,相框前面放着棺材。
2
我被吸引着走进去,来到棺材前。我的世界仿佛静止了,我的嘴角噙着诡异的笑。棺材里冰冷的尸体强力吸引着我,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推开棺材抱住她。
主人见我行为诡异,走上前来赶我。她的手触碰到我,我仿佛被灼烧了般迅速弹开,眼神慌乱着逃离现场。
出门后,阳光猛烈打在我身上,这才想起伞忘拿出来了。我吓得躲到树下,我害怕地看着刺眼的阳光,觉得可怕极了,眼泪掉了下来。
哎,又得等到晚上了。
3
我坐在树下,躲闪着从树叶罅隙里投射下的点点光影。这时,一个脚步落到眼前,抬头一看,竟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眉眼弯弯,非常好看,异常温暖。
“你的伞忘拿了。”
他把伞递给我,像一个踩着祥云的救世主般,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我仿佛被闪了一下,眨了眨眼,脸突然红了。
他叫林染,这是我和他的相遇。
4
我怕阳光,怕人群的触碰,喜冰冷,爱哭,因为我是水做的。
以前常听人说,女人都是水做的,觉得很扯淡,我才真的是柔弱怕化的水做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我的家人。
从小到大我孤僻,被排斥,与世隔绝,我渐渐习惯,但当父母一次次催婚时,我开始感到绝望,我是注定无法无人接近的,他们的温度会将我灼伤。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5
遇到林染让我升起了希望。我渴望温暖,渴望被触碰,被拥抱。
我去找了医生,医生对我的情况感到好奇,她开始研究,她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也没有人完全不同。”她喝了口水,继而又道,“所以,你可以试着寻找与你相似的人,他们都身体冰冷,或许他们不会与你排斥。”
在我升起希望的时候,她又严肃警告我,“但你一定要好好辨别,那些身体极度灼热者肯定渴望冰凉,他们会不由自主想要接近你,如果不慎,你会被灼伤。”
6
我找了很久,遇到一个女生,叫荀亦然,我刚和她接触只稍稍有点不适,但却没有排斥,也没有灼烧感。我觉得兴奋,又碰触了一下,觉得异常舒服,温柔如水。
但我发现她不怕阳光,不怕触碰,和我并不一样。
我问医生,医生给我的答案是:“你们都喜爱阴凉,这是同;但你怕阳光、怕触碰,而她不怕,这是异。”
这么一解释,我懂了,却微微失望。医生的意思打破了我之前的猜想,原来世上真的只有我是水做的,他们都是正常人,只是体质偏寒。
医生给我的建议,让我多接触女生,因为大多女性会偏寒,男性阳气十足,随意试探,容易适得其反。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7
我很难过,因为我可以不要朋友,但我想要林染。
第二次遇见林染,是在市中心的许愿池。那是在晚上,所以我没有打伞。
我扔了一枚硬币下去,闭着眼睛许愿。猝不及防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随之肩上传来强烈的痛楚,我感觉我的右肩处的衣服湿了一片。
我慌乱地假意被吓跳进池里,扑通一声,水花四起,人群纷纷惊呼出声,随之而来又一声扑通声,应当是有人来救我。
不一会儿,我看到林染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伸手揽住我的腰,我痛呼出声,瞬间化作一片水滴,淹没在水池里。
林染感觉奇怪,明明刚才人在面前,触感也真实,却突然消失不见,着实令人惊骇。
我在水池里渐渐找回身体,凝聚起来重回人身,悄悄避开林染,爬出了水池,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水珠瞬间被我吸收掉,看起来纤尘不染,竟和掉下去之前分毫不变。
我看到林染还在里面寻我,我对着水池里的他大叫:“林染,你快上来,我没事!”
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物,自知解释不通,只能迅速跑开,掩藏在人群中,见他上岸后到处寻我未果,露出失望的眼神,便灰溜溜的走了。
8
我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不敢再出门,心情一度低迷,从小到大虽见惯冷眼,却从未有一次这么难过。
因为我发现,林染是身体极度灼热者。
我被太阳曝晒或与一些人接触会化成一摊水,但只要我回到水里便能凝聚起来。那天我在水池里,水里的冰冷却抵不过林染的轻轻触碰,可想而知,林染必定是极度灼热者。
怪不得他总是接近我,因为他的体质注定决定了他碰到我会舒服,会不由自主吸引。
难道我和林染真的没有机会吗?
我不甘心。
我主动接近林染,我不奢求他能喜欢我,但我想多争取一点和他相处的时间,我希望我仅剩的时光都能有他的存在。
两个月后,他请我吃了甜品后,在甜品店跟我告白了。
我震惊地落荒而逃。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9
我向医生寻求帮助,医生爱莫能助,只能给我最好的建议:“你应该趁早抽身,不要执迷不悟,会害了你。”
我不愿意相信,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我听了这句话仍然觉得非常愤怒,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只想发泄,“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没可能吗?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不可能?”
医生眼里闪过心痛,却仍一针见血,“你们是要谈柏拉图式的恋爱吗?难道你们永远不牵手拥抱接吻,做情侣的事吗?”
我一瞬间瘫坐在凳上,失去了力气,脸色灰白。
我知道我和林染不可能,但我无法说出拒绝。每当见到了,我总是自我安慰,再等等,再等等。
我同意他的追求,但说出了条件——不能碰我。
他眼里闪过失落,但随之勉力一笑,点头答应。
他真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值得最好的女生,但却……
我摇摇头,不,我不愿意退出,至少在我消失之前,不愿意将他让给别人。
10
我和他去了很多地方玩,明明双方眼里都有爱意,却从未做过亲密的举动,包括牵手。
他也知道了我的习惯——出门总要打个伞。他以为我是习惯伞,所以买了很多种图案和形状的伞给我,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很难过。
因为伞提醒了我的不同,但我只能勉强高兴,因为我需要。
我和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散步,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每当他的眼里只有小小的我时,我都心怀愧疚,但却自私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失神地想着许多,没注意身后传来自行车喇叭,随之手被一拉,整个人跌进了林染的怀里,当我们双唇相碰时,只听嘭一声,我爆裂成了一摊水。
我看到林染眼里闪过惊慌和诧异,只听我略带祈求的狼狈声响起,“快,用瓶子,带我走!”
11
喜的是,林染接受了我的不同。
自那天回家后,林染只字未提,却做了很多措施。比如,找人在家里修建游泳池;比如,买了很多鱼缸摆在各个地方,每个鱼缸里只有一条鱼;比如,有火的地方严禁我出入。
我很感动,心里生起了一丝奢望:或许我可以和林染白头偕老了?
但随之摇头,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剥夺林染正常的生理需求呢?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12
我试图告诉林染,我不介意他在外面找女人,得到的却是林染的冷眼和怒气。
没过多久,我发现我的身体比之以往还要更弱,能够接受的温度也更低了,时常感觉身体僵硬冰冷的可怕,我心里拉起了警龄。
医生让我离开林染,他会减少我的寿命。
我不以为意,问她:“如果我不离开,后果会怎样?”
她看了我良久,眼里闪过可惜和无可奈何,随之长叹一声:“你会成一摊水,失去凝聚的功能。”
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彻底消失,只要能永远和他在一起,是什么形态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安心地待在林染的身边,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数着我剩下为数不多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