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请您安息!
接到妻子电话时我正在处理服务器的事情,妻子言辞急迫,告诉我说您的身体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此时爸爸已经赶到了你的身边,妈妈、姑妈、叔叔都在回家的路上。给爸爸打电话时,他正守在你的床前,他哽咽着告诉我说您一直昏迷,没有任何知觉,只是不断地打鼾。我不敢相信您会突然地病倒,国庆回家看您的时候您还是很健朗,就在前几天您还给我打电话关心妻子和儿子的身体状态,字字句句犹在耳畔。
下午三点半,我开车赶到了爸妈居住的那个小镇,只有妻子和刚蹒跚学步的儿子在家,这里离您所在的村庄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山路,为了生计、为了工作,两个叔叔在城里,爸爸在镇上,奶奶走的早,只留下您一人孤苦伶仃地生活在那里,您病倒时只有二叔家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在身边,想想甚是凄凉。恰逢传统小年夜,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妈和两个弟弟都在你身边,很多年没有这么多人陪您吃年夜饭了,只是您却看不到。
我和姐姐是第二天上午才赶到您床前的,您脸色蜡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呼喊着您,而您却只用那忽大忽小的鼾声回应着我。这个翻新了几次的小院里聚齐了闻讯赶来的邻里亲朋,有专门过来看望您的,有帮忙做饭招待客人的,还有整理桌椅板凳为你后事做准备的,但是这一切您都看不到。这个并不太大的村庄里居住的皆是同姓族人,您的病倒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在外的叔伯阿姨也闻讯赶来,一茬接一茬的人进出您的小院,句句关心皆自肺腑,而这一切您已听不到。幸好有这些邻里亲朋,在我们不在您身边的时刻里帮衬着您,陪伴着您,掐指算来您已经独居十余年。您虽儿孙满堂,却无人承欢膝下,您虽四世同堂,却片刻未享含饴弄孙之福,这一切皆为子孙之不肖。
我再次见到您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腊月二十七,爸爸电话告诉我说您已经走了,我们赶到时您已经被抬进了祠堂。您躺在那里,被子覆盖了您全身,我不敢掀开被子,只能靠回忆在脑海还原您最后的样子,您的嘴角是否带着痛苦?您的眼睛是否因牵挂未出狱的二叔而没有闭上?我真的想象不出来。旁边朱漆棺材的盖子抬到了一边,白色的被褥已经铺好,只待叔叔赶到看您最后一眼,您就会被安放进去。片刻,叔叔赶到,他掀开被子的那一刻我才得以看到您最后的样子,您面无血色、嘴巴微张,身穿早就备好的蓝色寿衣,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或许您想到终于可以和奶奶团聚了,所以走的很安详。很快,您被抬进了棺材,桌上燃起香烛、摆上供品,我们依次在灵前磕头,从此再也不会有人会看到您的样子。
按照农村的风俗,,三天后的腊月二十九将是您出殡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宾客鱼贯而来,都来灵前祭拜,鞭炮声几乎没有停歇,好多的宾客我压根儿就不认识。第一天晚上是叔叔和我守灵的,两人围着一盆炭火在您灵前坐了一整夜,摆在桌前的遗像还是面带微笑,还是那么慈祥,您就躺在离我们不到一米远的棺材里,这么多年我们都很少离您这么近了,只是此刻已是天人永隔。想起小时候,您教我裁纸折飞机,您教我一些搞笑的顺口溜,想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上小学时,遇到刮风小雨或是下雪,回家的路都是泥泞不堪、湿滑难走,您总会提前把泥巴和积雪铲开,为我们修一条平整的路,然后您总是站在院子门口迎着我们,厨房里一定会用土罐炖着一锅肉汤,放下书包大口喝着肉汤,这是寒风里最幸福不过的事情。到现在我仍清晰地记得您站在门口远远呼喊着我们名字的场景,甚至还能闻到土罐里的肉香,只是,您已经驾鹤西去。
追悼会开始,您的棺木被抬到祠堂外的操场上,哀乐四起,亲朋依次跪在灵前,由我那改行当风水先生的初中班主任代爸爸致追悼词,我是从追悼词中才得知您是9岁丧父、33岁丧偶的。细细一算,曾祖父去世时还是上世纪40年代,在那动荡不安、物质匮乏的年代,9岁的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奶奶去世时您才33岁,小叔叔才8个月大,作为长女的姑妈也才11岁,您是如何既当爹又当妈把四个孩子拉扯大的?46年的鳏居生活您又是如何渡过的?所有的这一切我都无法想象,只由泪水迷茫双眼。
追悼会结束,鞭炮声响起,要起灵了,送您去您最后的地方。作为长孙我手持引路幡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沿着横亘在村庄中的青龙岗而上,我沿路撒纸钱,打点各路鬼神,用手中的引路幡把您和您的魂魄带到不远处的山上,那是风水大师选择的宝地,天未亮就有人在那里挖好了坑,那是您最后的归宿。沿路点燃的烟花腾空而起,响彻云霄,这个您生活了八十年的村庄好久没有如此热闹,我想,在那些子女不在您身边的日子里,这里的每个角落是不是都曾有过您的身影?您再沿路看看吧。
您的棺木被轻轻放进早就挖好的墓穴,很快被一锹一锹的沙土掩埋,一块两米高的墓碑很快被立了起来,甚是壮观。爸爸和叔叔把墓穴周围的杂书杂草清除干净,我把您的墓碑擦拭的纤尘不染,您生前就爱干净,就让您死后也有一个干净的家吧。纸钱堆了一米多高,烟花鞭炮堆了满满一地,这在农村已经是风光大葬了,都说您是一个有福气的老人,只是,这些死后的风光又有什么意义?与您生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比起来,这些狗屁仪式又算得了什么?
由于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儿,很多宾客没吃饭或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早早地散去,这个小小的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们一点点地收拾着您居住的这个小院,将您生前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木箱,甚至是最后陪伴您的拐杖都一样一样地烧掉,院里瞬间空了下来,同时空下来的还有大家的心。
第二天的团年饭很是热闹,您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曾孙总计11人聚在了一起,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吃团年饭,摆了您的碗筷,却再也见不到您的身影。我想您在那边的团年饭也会是很幸福很甜蜜的吧,和阔别46年的奶奶终于团聚,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故事要倾诉。
您离开了我们,对您而言,终于不用忍受长久的孤独,终于可以和奶奶团聚,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因为您的离开,在最后的时刻将子孙全部聚在一起吃团年饭,这又何尝不是您希望子孙团结、和睦相处的遗愿呢?
在您走的这一年,家里遇到了很多的磨难,请您不要牵挂,这一切都会处理好的,请您和奶奶保佑这一家人健康、平安!
愿天国没有孤单,没有病痛,没有磨难,请您和奶奶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