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人比你活得更苦
相信无论是谁,被迫在自己熟悉的工作中突然离开,心情都不会好。最起码是在没有找到适应的新工作之前,因为心里没有了以往的安定。
我因工作突发状况,郁闷的心情持续发酵到了不想吃饭的地步。
今天这个傍晚没有夕阳,更没有晚霞,有的是安静中掺杂着的燥热。
莉姐是我同事,她从外面走了进来,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忧心重重的她,脸上没了往日的神采,她也是因为工作。时下这一场工作突发的变革,使得集团的员工们个个被迫做出选择,没有几个不是深陷在危机窘迫之中。
和莉姐对视过眼神之后,大家都心有灵犀地轻轻叹着气。我们从心情聊到工作,又从工作聊到家庭,最后聊到一个她身边关于别人的故事。
莉姐进厂已20多年,离退休还有一年半。但是公司规定,她这个年纪既不给买断也没有岗位继续工作,只给一个霸王条款“内退”。内退意味着给交完社保之后每月只有几百块钱。而我因为年纪尚轻,分配到了新的部门。对于即将面对的新岗位和人际关系,让我倍感压抑甚至充满恐惧。
“不要急,慢慢来,你还年轻,新的岗位慢慢就适应了,总比没有工作强。为了活着,那要不怎么办呢?”
看着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她,此时比我更加艰难,竟然还来安慰鼓励我,让我一时也湿了眼眶。但我还是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
莉姐接着给我讲起两个故事,故事一是关于她自己的大半生:她说在她10岁那年,母亲去世。留下了大他10几岁的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跟父亲一起生活,由于家庭贫困,她父亲也没能再婚娶。
莉姐说在她初中刚毕业时,哥哥娶妻,新嫂子进门了。父亲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在了哥哥娶亲的花费上。为了生活,她和姐姐不得不出来上班,也就是进了我们现在这个集团的前身,这里当时还只是一个工厂。她说在当时南方的这个小镇,能进这个厂的人会被很多人羡慕,那时候村上人都叫他们“公家人”,也就是吃供应粮的意思。
这也意味着,因工作好的原因,在差不多的年纪,来提亲的人会踏破她们家的门槛。
嫂子没进门时,父亲在田里种点疏菜,天天到集市上赚几个小钱维持家用。当时一家人和和美美,过得还算不错。他和哥哥、姐姐挣的工资全上交给父亲保管,也就是说哥哥后来是用了全家的钱结的婚。
等嫂子一进门,父亲就主动把当家做主的权利让给了嫂子。嫂子来自别的镇子,没有念过多少书,也没上过班,是种田家的农家女。
在家中,她们两姐妹不由自主的会谈论单位里的人和事,以及时下的一些新风尚,嫂子都插不上嘴。莉姐姐妹俩因着在外面上班,也会在穿着上有一些适当的打扮。这都使嫂子对家里这两个小姑看不惯,莉姐猜测嫂子当年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出于自卑。
工作劳累了一天的她和姐姐下班后回到家,常常是没有什么剩饭或是只有一点点,还不够一个人吃饱。父亲有点重男轻女,再加上在女儿和媳妇中间说话为难,尽管知道这个状况,也没说过一句公道的话。这使得嫂子对她们姐妹更加的变本加厉,对两个小姑从暗暗的饮食虐待,发展到在明处鸡蛋里挑骨头,指责谩骂。对于嫂子这些无端的找茬,哥哥也装聋作哑,从没替两个妹妹辩解过一句。
不知有多少次在饭桌上,两姐妹因嫂子过分苛责含泪咽下饭食;更不知有多少次两姐妹在深夜房间里的床上,抱成一团轻轻啜泣。
莉姐和她的姐姐暗暗商量,要早点离开这个家,都把自己嫁出去。在大姐嫁出去的第二年,21岁未满的她也匆匆地结了婚。然而大姐的婆家条件富裕,婚后婆婆对她也特别好。而莉姐就没那么幸运,她的婆家非常贫穷,他老公的父亲已经过世,家里只剩母亲一人,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过门后她发现婆婆也不像当初说的那样,会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不是她想象中的妈妈一样,但是莉姐的老公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
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的就这样过了半生,莉姐的婆婆和她自己的父亲也先后都去世了。婆婆和莉姐夫妇住在一起,婆婆是突然发病去世的,她在最后弥留之际,告诉他们夫妇,有8万块钱在她大女儿手里。但是,是留给莉姐一家的。办理完婆婆的后事,无耐她的大姑姐不承认有这笔钱,也就不了了之了。事实上在婆婆去世之后,她大姑姐用这笔钱又去贷款了几万元,就在她们自己的老房子里办了一个私人作坊,生意还不错。
他的父亲是在五年前生病,入院、出院成了常态。在去世的半年前,突然瘫痪而且还得了老年痴呆症。由于莉姐和父亲住的相对较近,照顾父亲的重担大部分就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说姐姐和哥哥偶尔也会来替换一下她。
还没等她父亲好起来,在私人小厂工作,没有社保、医保的莉姐的老公被查出肿瘤。住院手术出来后不但不能工作,而且常年需要靠药物维持生命,一个月要花销万元左右。这几年间已经花掉了二十万有余。
莉姐有一个独生儿子,非常孝敬父母,在私人企业上班,每月工资有六七千元。她都按时拿出一部分交给母亲补贴家用。儿子年过32,至今还未婚,相处过几个女孩,最终都因他家的条件不是太好而分手。这常令莉姐忧愁。她对儿子说:“儿子,是父母拖累了你,影响了你结婚。”可是儿子却反过来安慰母亲:“我已经很知足了,妈妈,是你和爸爸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一套房和一部车,有你们比给我什么我都知足。”
房子是很多年前莉姐付了10多万的首付,其余由他儿子按月还贷款;车子是一部二手车,一共五万多块钱,莉姐出了一万五千元。
终因劳累和各种压力,莉姐在两前年也病倒了。入院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出院后也需要药物维持,并且需要一年四次到医院复查。
去年一个雨天的晚上,她在上夜班的路上不小心滑倒,左腿不但摔骨折了,膝盖韧带也断裂。术后休息3个月后,就一瘸一拐出现在了岗位上。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有如: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一般!
听到莉姐向我讲出这些,眼泪又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我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然而她却开口道:“我再给你讲一个我娘家村上,一个女人的故事。”
“我娘家村上有一个女人,她的个子不足1.6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现在她已经70多岁了,还活着。”
“在我的印象里,她的家里比我们家更穷。”莉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接着说:“那个女人28岁时,她的丈夫就去世了。她家里有三个儿子。”
“常常是天还没亮,她就已经出现在村子的小路上。挑着两个木桶,浇她的菜地。一大早,她把地里的一些蔬菜挑到早市上去卖,下了菜市,回家吃口饭,她又岀来在地里忙活。常常在傍晚时分,天都已经黑下来了,她才回家。一年四季,无论夏天多么热,冬天多么冷,总是看到她陀螺似的身影,好像从来没有休息过。”
“忙碌了一生的她,好不容易等到三个儿子都成了家。”
“两个儿子在外面打工,小儿子留在她的身边。大儿子在外面打工时遭遇车祸身亡,媳妇走了,给她送过来一个10岁的孙女。二儿子虽然没有孩子,但在外面打工,一时交友不慎就染上了赌博和毒瘾,后来还借了高利贷。老婆也和他离了婚,放高利贷的人到处找他要帐,他逃亡在外几年了,没有一点音讯,生死未卜。”
“这个小儿子勉强找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结了婚。婚后生下一个孙子,总算给她这个婆婆一点希望。可是就在小孙子四岁那年,没看住,那孩子一头栽在门前的池塘里,淹死了。”
“还记得孩子被打捞上来放在地上时,她抱起孙子嚎啕大哭了一个上午,任谁也劝不动她放下那孩子。那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她嚎啕大哭的悲伤中。值得庆幸的是,隔年,她这个媳妇又怀孕,给她又生了一个孙子。”
“你知道吗?小雅!”莉姐抬头看着我。“哎!”她叹了口气,又慢悠悠地讲着。
“每当我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娘家村上的这个女人。她向我展示了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另外就是我一想到我的儿子和老公,他们都需要我,我就有了力量。儿子现在还没成家,没有人给他做饭吃,遇到事情时,也没人陪他说说话”
莉姐接着说:“我觉得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我娘家村上那个女人,她比我更苦更难。走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决不能放弃生命,再苦再难我也要活着;充满希望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