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05)被强调和被遗忘的六一儿童节
我们在六一之前排练了一周舞蹈,每天都大汗淋漓。终于在六一之前的放学之前,园长语重心长的说:“都把嘴给我闭上,别吵吵!听我说~”大家都在呼扇衣服散热的时候,场面很混乱。园长顿了一下:“你们不听话不安静是吧,那你们就站着,放学谁也别回家吃饭,说明白了再走!”
这招很有效,我们立刻安静下来。
“明天会来领导,你们现在一人一个位置跳舞,所以明天谁也不准不来!今天没来的几个人,附近的人去通知一下,明天病了也得来!”
我和超超光荣的领到一个任务,就是通知今天生病没去的东东明天务必要去。当我和超超添油加醋的对东东说了明天去的重要性之后,东东的脸色更难看了,只能唯唯诺诺的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去!”
“去什么去,就缺你一个人啊?”东东妈妈气呼呼的说,“不去!老娘说不去你就不准去!”然后对我俩说:“你俩回去吧,他明天不去!”
我和超超碰了一鼻子灰,路上痛斥着东东妈妈的不友好,然后回家吃饭。
回到家,姐姐兴奋的对我说:“小蛋,明天咱们搬家!”
我高兴的跳了起来!我去过新家一次,在还没有完工的时候。是在市区安静的角落里盖起来的一排高大的平房,9户人家,每家三到四间房,带一个大院子,有自己家的厕所。
终于不用五口人挤在一室一厅的平房里,每天风雨无阻的去公共厕所排队了。还有一个自己的大院子,翻跟头都不用考虑方向!
我的精神立马兴奋起来,看爸妈在忙碌着收拾各种大件家居,我不停穿梭在爸妈之间问:“明天几点搬家?啊?用什么搬家?马车还是汽车?”
我爸白了我一眼说:“哪有汽车搬家,我又不是大领导。马车!”
“没你的事,”妈妈用一块白头巾绑住了头,像《地雷战》里的埋地雷的革命战士,“明天你该干嘛干嘛!好好去上学。”
我已经完全完全被兴奋磨平了理智,不停的吵着要一起搬家,一起坐马车,我还有很多的积木和玩具,我要自己整理搬过去。
“明天你们不用去幼儿园吗?”姥姥在一边整理被褥,抬起头问我。
“不用啊!”我坚定的回答着。
姥姥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嘴里念叨着:“这过节是改放假了吧?”
我发誓那时候说不用去幼儿园,没有半点对姥姥撒谎的意思。我已经彻底忘了第二天的演出,忘了园长严厉的叮嘱,忘了有领导来视察未来的花骨朵,忘了刚刚威逼利诱生病的东东明天去演出。
我经历了一天在马车上窜下跳的疯狂之后,第一天的搬家结束了,终于在傍晚回到了老房子里,一个人啃着黄瓜坐在胡同口的大石头上吹风。
“小蛋!”东东和超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们额头点着一颗红色的圆点,脸蛋也都夸张的用红颜料不均匀的抹着腮红。我突然想起了演出的事,心里开始紧张。
“你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园长还问了半天。”超超皱着眉问我,旁边的东东一边咳嗽一边愤怒的看着我。
“我忘了!”我想起来园长说的一个都不能少的话,心里有点担心,毕竟我还没毕业,毕竟园长和助教不一样,她手里有一根结实的磨得光滑的教鞭。
我心虚的低下头,嘴里嚼着黄瓜。东东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拉着超超走了。
没等东东走到家,就听见东东妈妈在胡同口大喊:“是不是就你傻?我碰见小蛋姥姥了,她说小蛋就没去,咋啦?你流着大鼻涕去干什么?你跳的起来吗?磕碜不?”
然后就是东东的哭声,还有嘴里含糊不清的狡辩,不时听见我的名字出现,我觉的以他的做派应该是在骂我。我挺沮丧的站起来准备回家,看见超超一路狂奔,军绿色的布包在屁股后面90°摆动,又是一路的黄土扬尘,听到超超咣当一声踹开大门大喊:“妈!妈!小东东又被他妈说啼哭了,鼻涕都吹泡了!哈哈哈哈哈~~”
那件事之后我愧疚了很久,还偷偷私下里给东东买了几次2分钱一块的大冰砖。其实买了第一块大冰砖的时候,东东就基本又开始对我称兄道弟了。那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园长的要求忘得那么彻底,也不知道为什么园长就真的没有追究我一点责任,就像这个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今,每当我从新闻里看到各个幼儿园和小学在儿童节汇报演出,就想起我那个搬家的儿童节。
值得庆幸的是,从小到大,从父母到老师,没有一次强迫我站在舞台上,因为自己的节日,去取悦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