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十岁:友谊的诞生
到了四年级,我的小青梅转学来到了我的学校,而江艳梅去了别的班级。
起初我斗志昂扬,觉得小青梅初来乍到,怎么说都应该是我“罩着”她,但事实相差却很远。
她改了名字,叫“杨文均”。
按理说,我成绩不差,也不再闷声不吭,应该不会混得太差。
可是我忘了我骨子里的那种卑微感。
由我的经历为我种下,又被我自己逐渐加深的卑微。
我讨厌转学之前的那个自己,也讨厌刚转学过来的那个自己,我以为我已经快要脱离了,但这样的讨厌在我四年级时才算到达一个高峰。
我们在一间宿舍,杨文均、我、以及陈橙,我们成了个小团体。
陈橙是我三年级的同班同学,但我们基本没说过什么话,我们是因为杨文均才变得熟络。
陈橙的哥哥是初中的混混,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我本来是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接触的。
但我们都同时讨好着杨文均。
那是一个非常“二”的年纪,我们都追逐重视着一些本没有那么重要的东西。
一开始没有很复杂,我们仨就是普普通通的好朋友关系。偶尔我们会帮彼此接开水、占位置,那时我单纯地享受着这一切,庆幸这是新的开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宿舍里的所有人都围着小青梅转了。
我们会为了争她做很多事。
比如我,每次去装开水时都会刻意找她的温水瓶,吃饭的时候总是积极跑去帮她占位置,每周五跟她一起回家总觉得是种额外的恩赐。
我每为她做一件事心中就会有种很安定的感觉,因为她会向帮助她的人表达善意。不一定是多大的感谢,可能就是冲我笑一下,我也会觉得——我安全了。
有一次,为了证明我跟她的关系“更好”,我跟一位室友吹嘘:“我不见得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我们在一个村里,是邻居,她跟我姐的关系很好,所以她跟我的关系才是最牢的。”
其实她和我姐的关系一般。
我撒了谎,我编了一个我以为八成真两成假的谎言。
但可怕的是,我那室友智力有问题,转头就一字不落告诉她了。
我永远记得她知道后来揶揄我的那个嘲讽的语气和神态,甚至她都还没有展开说太多,我就完全绷不住了。
我无地自容。
我知道我曾是一个多么卑微、自私、会撒谎的人,同时又那么愚蠢,才落得那么容易让人看不起的下场。
可明明最开始我们是很好的。
我记得一个场景。有天下午我在宿舍楼下看见三楼的她和陈橙,很高兴地喊她们下来吃饭:“陈橙儿!均儿!”
那时我会这么黏糊地称呼她们,那个场景也是为数不多的一点美好回忆。
渐渐地,被精神暴力打击的次数多了,我的自尊心就冒出来了。她总是仗着大家都缠着她的地位制裁某一个人,只要谁惹到了她,全寝室都会孤立那人。
我起初也会遵守这样不合理的“规矩”,后来聪明了一点,不会事事顺着她。从一开始的没原则,到低原则,再到我可以和她冷战了,即使冷战的结果是全寝室都不再理我了。
一次冷战,我们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话,我一个人走着,她在背后喊:“前面那个女的。”
我后知后觉,原来在叫我。
她走上来,把之前欠我的五块钱还给我。她的态度轻佻,像早就看透了我内心深处的没底气。
我那瞬间好难过,因为当她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居然真的感觉到了窃喜。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我在后面深刻体会到了。
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陈橙也和她吵了起来,作为最先独立出去的我,成了陈橙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她站在阳台,我站在她身后。她对着我哭,一个平时很混很拽的她......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我从没交过真正交心的朋友,连安慰人都会手足无措。
她跟我诉说了很多,都是些和我差不多的委屈。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反抗”,晚上她还会约我躲在她的被窝里玩熊猫躲瓢虫的游戏。
故事有了不一样的发展。
一开始我和陈橙受到了整个寝室的抵制。
有个场景是我们在宿舍楼下的乒乓球桌对峙。陈橙作为一个“小混混”,以一敌三不是问题,而我,平时怂了点,但身边有人时我的战力也不见得比谁弱。
我很清楚,只要我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我所惧怕的那些都不再重要。
慢慢的,两边对立的情况发生了转变,我的小青梅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后来在一个普通的晚自习,她找到了陈橙。
当时我在超市买东西,付完款等着陈橙出来的时候,看到她们俩走在一起。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对着陈橙叹了一句:“没骨气。”
当晚我们三个聊到很晚,我那个橙色的南瓜枕头上全是我的眼泪。
杨文均说:“我总是这样,是因为我怕你们离开我。”
所以设下这样的“君主统治”,用抢先一步掌握权力的方式,来避免我们离开吗?
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我和陈橙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陈橙那傻子,哭得不比我少。
我那时想,不论是不是真的,姑且算真的吧,即便是假的,我也不希望别人经历和我一样的东西。我不应该成为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因为,我曾经就是我现在会讨厌的那种人。
那晚之后我们三个解开了心结,又成了好朋友,只是我们之间还是有一层隔阂在。
我和陈橙依然和约定的那样彼此依靠,谁也无法插足。
我们有了很多很好的回忆。
像是有一个下午,陈橙站在操场,我突然看到她,我们默契地做了个很幼稚的举动。
我们向彼此跑过去,用一种非常诡异的步子,右脚迈步时会刻意落到左脚的左边,左脚再抬起来,走出了一种像跳舞一样的节奏。
这么个奇葩的走法,我们却走得很统一。
那一年,是一个很温柔的四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