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岁月的风和日丽
大大小小的简朴瓦房俨然地一户挨着一户,屋前皆有一个平坦的大坝子,供房屋的主人在农忙时节晒晒粮食或者闲暇时节晒晒被子,当然每个早晨还会看见端着早饭的一家子人坐在大坝子上边唠嗑边吃饭,每个夜深也会看见调皮的小孩们躺在坝子上,天真地望着满天繁星,小小手指不停地指来指去,嘴里喃喃着“一颗,两颗,三颗……”。屋后有一座长满自然孕育的竹林的小山,每逢刮风下雨时,山上总会传来一阵“斯…斯….”的风吹竹,雨打叶的声音。竹林里有一条通往田地的小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必经此路到自家田地里劳作;稚嫩的小孩在小路的两旁,野花的丛中玩着人物角色扮演的游戏;结伴的鸡犬们在山间开着大合唱的演奏会。
炎炎夏日的八月是村民最忙的一个月。在这个月里,山后的田地早已经被像吃饱了的圆鼓鼓的小孩般的谷子给填满。天还是蒙蒙亮时,村子里的男人女人们便拿着割刀到田地里劳作,想趁着东边的太阳还未完全冒出头来多割些稻谷;村中还未读书的小孩们则在田地旁给父母送水或者将割好的谷子送回家中晒;村中的老人们因为年纪太大了,虽走动不便,但身子却硬朗得很,在灶台前忙来忙去地为家人准备午饭。不一会儿,太阳便从东边完全冒出头来,骄傲的走到了天空的中央位置。骄阳下的谷子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将小小的村庄完全包围在一片金银珠宝之中。临近中午,男人们背着谷子,女人们携着孩子,朝家中方向走去。回到家中,男人们顾不得休息便拿起扒子将一篓篓谷子全部摊在坝子上,利用太阳的热气将谷子上的露水给蒸发掉。等一切都弄好后,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享用老母亲做的美食。饭桌上他们总免不了夸上几句今年的收成好,来年不用愁没饭粮。等用过午饭后,天上的太阳变得更毒,空气中仍充满着火辣辣的热风。整个村庄在这个时候一定是闭门锁户的,因为再强壮的身体也是抵不过天上那气焰正盛的骄阳。村民们躺在凉席上,在"咯吱,咯吱,咯吱"的电扇声中享受着没有梦来打扰的午睡。午睡过后,男人和女人便拿起割刀又去劳作了。原本躺在父母身旁安详熟睡的孩子并不会因为父母的离开而大哭小叫,只是翻翻身,舔舔嘴巴继续睡觉。老人们则在其旁,给自己心疼的小小人儿轻轻盖上被单,生怕孩子受了凉。
田地里的人儿此刻已不同早上的模样。男人们早已脱掉了被汗水打湿了的衣衫。太阳一点也不自私地亲吻着他们全裸的背,本是黝黑的背上全是亲吻后留下的红色吻痕。女人们有着天生爱美的心理,为了躲避太阳热情的爱,她们个个都带上了草帽,一来是为了遮阳,二来是为了不被晒黑。所以夏日一过,村里的女人个个都是脸白脖黑,她们也必定整整一年被自己丈夫嘲笑为美丽女鬼。
村中最热闹的时节还属除夕。在除夕的前几天,村中人总会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是全家各个角落的除尘。女人们先从鸡身上拔下的鸡毛,然后将其用针线一根一根地连在一起,最后套在一根高得能够勾着屋顶的细棒上。一个天然的"除尘器"便做好了。到了特定的日期,男人女人们不会像往常一样去劳作,他们会同小孩一起打扫屋子。为什么不去劳作?因为除尘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没人敢打破。
男人们用自制"除尘器",拿出平时没有的小心谨慎,认真地打扫高高的屋顶,生怕将瓦片给弄碎。女人们则打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擦着屋内各式各样的桌子,小孩们拿着扫帚一会儿在这屋扫,一会儿在那屋扫,仿佛劳作也是一种玩乐;老人们则因为不能吸灰尘,便相约一起在大坝子上坐着,互相说着村中的趣事。在除尘过程中,他们总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找到的东西。这些东西的失而复得没能带给他们满心欢喜,因为东西早已经成为了老鼠们磨牙的工具。
除尘过后,男人女人们便会带着小孩去市场上赶集,购买除夕要用的食材和必需品。市场上充满了各色的商贩子。有的商贩扯开嗓子招揽顾客,一副自家买的就是最好的模样;有的商贩同买者讨价还价,一副货真价实的模样;有的商贩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对街的茶馆,一副想赶紧卖完,然后去喝茶打牌的模样……从村庄来到热闹集市的男人女人们总是会先带着孩子去面馆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面馆是紧连着茶馆的,所以面馆里除了有面条的香气,还夹杂着棋牌桌上的声音。每次男人们在吃面条时,他们那敏锐的耳朵总能听到旁边桌传来的四人打长牌的声音,于是心中的干柴燃起了熊熊烈火,想要过去观望。这时,女人们总会对男人们抛出一个平常没有的恶狠狠眼神,警告着他不要将正事忘记了。那团热火还只是星星火苗时就被雨水给浸湿了,幸好没有燎原。坐在一旁的,嗖嗖的吃着面条的小孩们,嘴里早已索然无味,因为他们盘算着快赶紧吃完,好去集市上买一件漂亮的新衣裳呢。想着新衣服的样式,小孩们的眼睛总会弯成月牙形状。吃完面以后,女人们就带着孩子去集市的中央购选衣物,男人们则去市场的另一边买食材和其他的东西。
市场的中央位置全部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价格不等的新衣。买衣服的商贩是市场上的最大赢家,因为他们不用呦喝,也自会有人来询问价格。女人和小孩们穿梭在各色商贩中,看看这家衣服的样式,比比那家衣服的价格。当给小孩买好衣服后,女人们也会挑几件汗衫给自家丈夫,想着来年打谷子时,好换洗。当然,细心的她们也会想着给家里的老人们买一件厚厚的大棉袄,因为自入冬以来,老人们就时常叨唠着:老了不中用了,越来越怕冷了……
集市的东边是买菜的天地。卖肉的肥脸大哥们,用洪亮的声音吼着:来呦,来呦,买新鲜的猪肉咯……
"我的好大哥呦,不要挑来挑去了哟,这些菜都是我今早上从山上采来的,都是新鲜的……"菜贩们各个用相似的口气推销着菜品;
"不得,不得,我这个称是好称,我在这买了几十年了,从不扣称,放心好了……"
……
市场上一片热闹非凡。
男人们牢记着家里缺少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精挑细选。等买好食材,他们会买一些糖果,这些糖果小孩们爱吃,老人们也爱吃。当然,他们永远不会忘了买上两根长长的红烛,预备着一晚的照明。
等所有的东西都采购完后,男人女人们携着小孩便走小路回村庄去。
回到村庄时,已经临近中午了。男人们放下重重的背篓,取出购买的所有东西;女人们则把在灶台忙活的老人们拉到堂屋,将棉袄送给他们;小孩们拿着漂亮的新衣,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场从早上开始的赶集也就这样结束了。
除夕那天,天还没亮,鸡还没鸣,村里就已万家灯火了。男人们将玉米棒子塞进灶肚子里,生起熊熊烈火;女人们将一碗油倒进大锅里,等到油冒青烟时,便把用面粉混好的肉轻轻丢进热油里,只听见"吱吱吱……"的油打肉的声音;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天已经大亮,他们又得开始为晚上的年夜饭忙活了。
在"吱吱吱"声音中熟睡的小孩们,在香气中猛然从床上爬起,跑到厨房。趁着父母亲不注意时,偷偷地拿上几块酥肉塞到嘴里。那是所有零食都不会有的年味。
当天上出现稀稀疏疏的星星时,村里的人围坐在自家的方桌上,开始享用一年中最丰富的菜肴。方桌上对着大门的一方,必定坐着家里辈分最大的老人们,象征着一家之主。老人们的右侧方坐着一年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年轻人,象征着全家人的支柱。如果没有其他宾客,小孩们除了这些位置以外,就可以随便入座了。
入座后,老人们先是嘴里碎碎念着"家里的老人们,今天过年了哈,来尝尝年夜",说完这些后,要等上一两分钟,老人们才会拿起筷子对着晚辈们说,动筷吧!一场温馨而传统的年夜饭正式开始了。
一张方方正正的桌上,男人们同老人讲述着今年的收成以及共同商量着如何种来年的庄稼。说着说着,他们竟忘了吃饭,互相点起烟来。来年家中许多大事都是在这烟雾缭乱中决定的;女人们在旁边也不会闲着,竖着耳朵听他们商量的"国家大事",有时也会忍不住说上几句自己的意见呢。整场年夜饭孩子们都会比往常多一分严肃。他们小心翼翼地拿着筷子,生怕筷子掉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说着每一句话,生怕说出几个不吉利的词……当然,在饭桌上,也会有这样一幕:男人和自家的媳妇,女人和自家的丈夫,两人各自酌一杯酒。女人会问丈夫身上的病痛好点没?男人会问媳妇明天走亲戚的礼品准备好没……
那浑浊的酒中没有了结婚时的激情,却有着一份生活的温情……
年饭过后,女人们在厨房里整理碗筷;男人们在门外点燃将彻夜燃烧的红烛;小孩们则依偎在老人们热乎的怀里,听着老人讲述年兽的故事……
大大小小的简朴瓦房被一股红色笼罩着。那股红是蜡烛的光,照亮了过路人来往的路;那股红是知足的光,溜进了人们敞亮的心房;那股红是幸福的光,洋溢在各种人的皮肤上……屋前的大坝子上没有了粮食或者被子,只有一只舔着骨头的大黄狗;屋后的竹林没有发出"斯斯斯"的声音,只是笔直的站立着……整个村庄都安静了,静得只能够听见老人们嘴里那讲了一年又一年的故事和孩子们酣睡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