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洵珺天下（164） 慕容珺番外（1）
第一百六十四章 慕容珺番外（1）
惠懿皇后者，慕容氏女，名讳不详。
建皇元年，太祖为燕王，纳后为正妃。及燕王即位，帝以后柔质慈民，惠和淑仁，欲崇以尊位，后固辞，念燕宋盟恩，思家国患难，终不肯当。帝遂与宋联姻，立纳兰皇后。
永宁二年六月末，生明光帝，难产，血崩而薨。帝大悲，恸哭过甚，昏迷数月余，醒之，往事皆忘。
永宁十三年三月，帝思后情深，遂废纳兰皇后，置冷宫。欲立已故十年之发妻宁妃为后，朝臣竟只数人反对，左右相甚拥护之。
帝大喜，乃追封宁妃惠懿皇后，制诏曰：“后世永不得更改。”
次年，帝立长子宁王为储君。同年秋，纳兰皇后病逝。明光帝追谥曰：“昭献皇后”。
——《燕书｜皇后纪｜惠懿皇后传》
“玄王府有巫师进出，且，纳兰家历来与南海巫师私底下交情匪浅。另，晋王死士仍存，已混进长安，务必小心！”
我收到天机楼给我的这条情报的时候，正好是燕洵在宫里办庆功宴！庆祝的，正好是晋王叛乱平复，东部临海的官员尽数投降。
所以那一天，得知燕洵在椒房殿赏舞以后，我梳洗打扮好便匆匆去找他。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他所谓的兄弟，纳兰玄墨，或许从联姻开始，就一直对他，对大燕的江山怀有觊觎之心。
这只是我的直觉！
我知道燕洵很重视他的义弟，他也不知道他的兄弟其实是纳兰红叶，我也没办法告诉他。我怕告诉他以后，他为了补偿纳兰红叶，会对她好！
我甚至害怕……燕洵会爱上她……
或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我清楚地记得，燕洵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义弟时，他说，这个兄弟和他相交十年多，不比一般！他还说，从前在长安，看似他与宇文玥交好，其实所有的人当中，玄墨才是最了解他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但是听到他这样说，一想到纳兰红叶才是他的义弟，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所以我自私地隐瞒了这件事。
我甚至，在去到椒房殿的时候，去故意为难纳兰红叶，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恃宠而骄的人，也从没想过，我在人前做戏竟然做得那样好！
娇媚带笑的语调，欲语含羞的神色，像极了一个惑乱君心的妃子！
柳窈在烟波亭跳舞的那天晚上，我成功地暗暗羞辱了纳兰玄墨，甚至间接的羞辱了纳兰红叶！至于那个舞女，说实话我并不放在眼里。跟燕洵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他不好女色，能让他真正愿意去碰的女人，必定是能够走进他心里的！
所以我假意把柳窈留下来，一来是为了摸清她的底细，二来是为了中秋宫宴上，杀了纳兰玄墨！
可惜我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燕洵救了他！
他明知玄墨不是他真正的兄弟，他明知玄墨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子，他还是袒护他。
纵然想过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我心里，并非是没有一丝怨念的！
我知道纳兰玄墨喜欢纳兰红叶，他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纳兰红叶！所以我也就处处为难纳兰红叶。
我从前也接触过巫师，我知道巫师善巫术，巫蛊，巫蛊又有灵蛊和毒蛊之分。
我担心燕洵被他们蒙骗，暗中着了道。所以我让人密切关注椒房殿，只要燕洵一接近纳兰红叶和纳兰玄墨，我就会出面阻止！
那段时间我闹得整个后宫鸡犬不宁，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高兴，其实，做一个人人害怕的妖妃还是很不错的，我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不用顾忌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后世骂名，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
可......那一次我跑去告诉燕洵玉露殿有蛇，趁机将他从纳兰红叶身边骗走，他第一次跟我生气，因为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生气。他小心翼翼地帮我穿鞋，他何曾那么卑微地对待过一个人，眼神、动作里满是对他自己的自责，那一刻，我心软了。
燕洵他受了那么多苦，失去孩子不是他的错，我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当我听见他让离湘收拾东西带我走的时候，我很震惊，也很愧疚。我竟然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我处处给他惹麻烦，他却从不怪我，反倒觉得是他亏欠了我，是他没有保护好我。
我不想再折磨他，不想再和他闹下去，所以我跟他说和好吧，结果他居然用纳兰红叶有身孕的事情来刺激我，逼我离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时候的燕洵好傻，他的心思，或许别人难猜，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是害怕，害怕我因为朝堂纷争又受到伤害，可我怎么会愿意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他这一生已经过得够苦了，我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再孤单寂寞地过下去？
我的直觉一直是对的，纳兰玄墨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燕洵！归属大燕的友好面皮下，是意图不轨！只是那时我太天真，我以为纳兰红叶会顾念对燕洵的情义，却忽略了纳兰玄墨对燕洵的恨意！
是啊，他爱的女子，一直心属他人，他还要低声下气地为他办事，怎么能够不恨？
我一直以为，纳兰红叶有了身孕，纳兰玄墨就会放弃伤害燕洵。可惜他没有，他甚至一开始，就给燕洵下了蛊。
所以我其实能够理解纳兰玄墨的做法！但是我不能忍受他伤害燕洵。
答应纳兰红叶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虽然陆长羽说得对，我们会有很多办法让纳兰红叶屈服，让她愿意救燕洵。可是我知道，那些办法不过是让她更恨我而已！
我要的，是她对燕洵彻底死心。
我一无所有！我只有对他的爱！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爱他爱得这么深！
我相信，纳兰红叶对燕洵的爱，不会有我深！要想击垮另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知道，她并不如我！
事实证明我做到了！我跪下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里的震惊，我知道她一定会答应。
可是我没想到，她的条件竟然是要燕洵忘了我。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忘了我也好！我本来就活不久了。
当巫师取了我身上三碗血，三缕青丝的时候，我知道，燕洵真的再也不会记得我了！
但是没关系，他活着就好！
然而，彦枫解蛊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母蛊已死，而所有的蛊毒都在子蛊身上。一切发生得难以预料，蛊毒来势汹汹，当夜燕洵的身体就全身乌紫！而蛊毒一旦发作，解了蛊，还是会死。
最后他们谁也没办法了，说，这蛊毒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给别人。
而唯一能够接受蛊毒却不会死的人，只有我！
因为我的体内，有灵蛊！
当我看到燕洵青紫的嘴唇渐渐变得红润的时候，我的表情虽然麻木僵硬，但心里很开心，他终于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蛊毒顺着经脉蔓延我的全身，虽然我没有立即死去，但是容颜尽毁！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知道，燕洵一直袒护纳兰玄墨，是因为玄墨手里，有一只能够续命的灵蛊！
跟我体内的灵蛊，一模一样！
而我也知道，我体内的灵蛊已经快要凋亡了，所以我活不了多久。
纳兰红叶最后才说出真相，灵蛊其实一直在她手中，纳兰家因为生下的孩子常常会患有怪病，或痴傻，或失聪，多年寻医无果，只得求助巫师。她手中的灵蛊，本是当年她打算给他弟弟续命的，可惜事发突然，巫师赶到的时候，她弟弟已经走了。
纳兰红叶说，她愿意把灵蛊给我，让我活下去，但是条件就是，陆长羽必须把我易容成她的样子，代替她做这个皇后。
我不答应！
不是因为我不想陪在燕洵身边，而是因为，我不想再对不起陆长羽！我虽然不知道灵蛊如何续命，但是当年，我活下来以后不久，老谷主就走了！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尽管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但我不想冒险。
可我根本无法反抗。
陆长羽用回春针法帮我稳住心脉以后，就开始帮我易容。
因为纳兰红叶必须看到我真的变成她的样子，才愿意给我灵蛊！
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年，我陷入昏迷，身上时而如同烈火烧灼，时而如同冰雪刺骨！
我的身体损耗得太严重了。所以当新的灵蛊在我身体里完完全全种下的时候，我好似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一切都是新的，为了让灵蛊能够尽快帮我恢复身体，陆长羽一直把我藏在椒房殿的苓梅阁，日夜照料。
我原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等到我的身体恢复，可是仅仅三月之后，他就离开了！并且安排了新的阎罗谷弟子来继续照顾我！
那天，我全身的穴位都还没有解开，不能说话，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说：“珺儿，燕洵已经醒了，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珺儿，我相信，他不会忘了你的，他一定还记得你！”
我的眼里含着泪，我不要他再记得我了！我再也不是他的珺儿了！再也不是了……
我忍着泪，静静地听他继续说：“珺儿，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欠我太多。所以才不想接受纳兰红叶给的灵蛊。但是你没必要这么想，我是阎罗谷谷主，为慕容氏的人效力，是我的使命！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那就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下辈子，我不是阎罗谷的弟子，你也不是慕容氏的人。我们只是世间一对普通的男女，相遇、相知、相守……珺儿，你愿意吗？把你的来生，许给我？”
我没办法回答他，也许，他就是因为我不能回答他，才这样说的！
而我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与他相遇、相知、相守一生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的灵蛊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慢慢适应我的身体，所以我当时极其嗜睡，每天最多醒着两个时辰。还没等我想好该怎么回答他，我就觉得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我只记得，他最后在我的额头上轻柔地印下一个吻！隔着重重叠叠的白纱，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微凉的唇。
他说，珺儿，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
幸福？幸福……这两个字，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