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第一炉香》——你拿什么来换？

不知道有没有人有这样的体验，看到一个名词或者一个人名，眼睛里看到的和脑子里想的会错位。

比如俞敏洪，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自动组合成俞洪敏；比如富春山居图，我一直脱口而出富山春居图；还有导演是枝裕和，我读出来就是是和裕枝。

特别是那些本不太有联系的两个字组成的词语或名字，又或者那个词反过来读也可以，这类文字从眼睛到脑子，它们会自动掉个个。

我把这归咎于自己有时候看书太快，有点囫囵吞枣。不过还好并不影响我对它们的指认和判断。

容易被错认的还有沉香屑-第一炉香，前段时间网上因为第一炉香、第一香炉闹出不少风波，一字鉴出是真读书还是假文艺。

最近就着马思纯出演《第一炉香》的女主角葛薇龙，又让张爱玲重回大家的视线，几乎看过张爱玲小说的人，都义愤填膺马思纯并不适合演葛薇龙。

张爱玲小说里的女性角色很挑人，不是那个劲儿，就完全不对，拍出来也会是另外一个故事。就像《色戒》里的汤唯，那完全是按照原著王佳芝长的一张脸。

《第一炉香》的故事情节不复杂——上海女学生葛薇龙求学香港，投靠姑母梁太太，不知不觉被梁太太利用，当作诱饵来吸引男人，葛薇龙渐渐沉迷在纸醉金迷中，后来被花花公子乔琪乔吸引。

为了能和乔琪在一起，愿意出卖自己替乔琪挣钱，在姑妈的安排下顺利与乔琪结婚。继续过声色犬马的上流社会生活。

原著中写道：从此以后，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了给梁太太与乔琪，整天忙着，不是替乔琪弄钱，就是替梁太太弄人。

“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

张爱玲真的不轻易放过笔下的女性，一个女人用一生换来一点爱，被她三言两语倒尽悲凉。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故事开始上海女孩葛薇龙只身前往香港山头华贵住宅区，目之所及，是不同于自己背后小世界的繁华和锦簇，小女孩般第一次走进商场的激动和贪婪。

故事情节的推进一般靠人物的行动，人物行动的内驱力就是人物的目的，她的目的推动她做出符合自己意愿的选择。

葛薇龙在开篇选择投靠当年因个人名声不好被家族隔离如今守寡的贵妇姑妈，请姑妈资助她完成在香港的学业。

她要留在香港，不随家人回上海。这是她的第一个选择。

即使她知道姑妈这里如今也客流不断、男人不断、新闻不断。

姑妈梁太太是风月场趟过来的人精，如今守着富商老公留下的遗产，生活优渥又不乏追捧自己的男人，逍遥自在。

梁太太也有自己的打算，家里就她一个女人毕竟忙不过来招待那么多人，便调教了两个小丫头一起帮自己应酬。故事的开头就有其中一个丫头做得太过火，被梁太太辞退。

对于葛薇龙的自投罗网，梁太太把脸躲在扇子后面偷偷观察她，眼波流转之间已经预见了后来的葛薇龙。

她不主动要求薇龙做什么，她给了葛薇龙选择：漂亮衣服准备了满橱柜，你可以穿或不穿。

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的、软缎的、短外套、长外套、海滩上用的披风、睡衣、浴衣、夜礼服、喝鸡尾酒的下午服、在家见客穿的半正式的晚餐服、色色俱全。

入住的第一晚葛薇龙就被橱柜里适合各个场合穿的衣服吸引了，锁上门自己挨个试。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到，“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个人，有什么分别？”

但是在梦里，心里也没有放下那些衣服，葛薇龙对自己悄悄说：看看也好。

这一看，就再也脱不下来了。既然穿上了衣服，便走进了适合衣服的场合。为着这些衣服，为了这波光流转的生活，要付出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帮梁太太会客周旋。

在一次帮梁太太解围的时候，俨然一个替老板挡酒的高级助理。葛薇龙拉走了让梁太太难堪的花花公子乔琪。据说是唯一能让梁太太吃瘪的男人，就为这，葛薇龙另看了他几眼。

乔琪说：我真该打！怎么我竟不知道香港有你这么个人？

又说，“差一点我就错过了机会。真的，你不能想象这事够多么巧，也许我们生在两个世纪里，也许我们生在同一个世纪里，可是你比我早生了二十年。十年就够糟的了。若是我比你早生二十年，那还许不要紧。我想我还不至于太讨人厌的。”

她再向他看了一眼，试着想象他老了之后是什么样。

这一看再看，就留了心。即使在丫鬟的提醒下，得知乔琪是怎样的摘一个忘一个，况且他在家里不受待见，没什么可依靠的。

即使在乔琪坦白：我是不预备结婚的···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

在明白这些之后，葛薇龙还是选择了背着梁太太与乔琪发展地下情。

乔琪对葛薇龙那么坦白，正如梁太太所说，葛薇龙太直爽，乔琪拿稳了她心里只有他一个，所以他敢那么随随便便，不把葛薇龙当桩事看待。

在亲眼看到乔琪同时与家里的丫鬟偷情之后，葛薇龙万念俱灰，决定要回上海，离开乔琪、离开伤心地。

这个时候的梁太太，劝了几句之后，表面上撒手不管，私底下联系乔琪商讨对策。好像胜券在握，薇龙会成为下一个自己，一个交际场上“名望”很高的女人。

葛薇龙一来二去的折腾，还没回上海，自己却病倒了。

葛薇龙突然起了疑窦——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延挨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

为了适应环境，她新生的肌肉深深地嵌入了生活的栅栏里，拔也拔不出。她突然决定不走了——无论怎样不走。

最终，葛薇龙选择留下来。留在这个深入自己骨髓的环境。她向梁太太求教或者说求救，“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赚钱。”

是的，留在梁太太身边从那些愿意为女人花钱的男人身上赚钱，赚的钱拿给乔琪花。

这一步一步，开始为了灯红酒绿的奢华生活和体验，后来是为了自己爱的一个男人。只要这种生活和这个男人还在，自己这些代价就都值得。

薇龙笑道：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乔琪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权利与义务的分配，太不公平了。

葛薇龙把眉毛一扬，微微一笑道：公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里，根本谈不到公平两个字。

我们觉得葛薇龙是悲剧角色，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这些选择的结果，都是她可以预见和想象的。

既然义无反顾地走过去，必有其快乐的时候。正如乔琪所说：你自己会哄自己。

这一段香港故事，就在这里结束······葛薇龙的一炉香，也就快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