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书

2020-10-09  本文已影响0人  林建明

八号还是在假期里,去枞阳,想见一位多年不曾谋面的老同学。经过连城路,忽然想起了一本书――《枞阳乡愁文集》。

文集集合了枞阳很多有名气的作家、作者的文章,是一部枞阳人心里乡愁的盛世经典,能入选其中,激动之心不言而喻。这里有美的集团老总方洪波,县作协主席谢思球,文化委主席钱叶全;杂志编辑王汉英,杂志编辑徐连祥;著名作家钱红丽,江少宾,周海,章乐飞,上海文汇报记者许旸,枞阳电视台记者吴福成……

真得谢谢《枞阳杂志》王汉英老师,节假日里赶到文广中心八楼,为我发放了稿费,书籍。顺便又送了一本2~3期合集的《枞阳杂志》,里面有我的《麦香》。

我入选文集的文章是《打年枷》,二千多字,发《长白山日报》时修改版只有一千两百字。

这里附上入选的原文版:《又闻连枷响

再一次听到连枷(我们家读该)声是去年的仲秋时节。

老同学帮祥在他的朋友圈里发了一个视频,里面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乡下老婆婆,头上扎着挡灰的毛巾在用连枷拍打着黄豆,“叭,叭”地。视频很短,没几秒钟,听得我有点焦急,像一个几十年没看到的旧友擦肩而过,总有些不甘。我便连连点开视频,想让这声音连续起来,能够听得久一点,但总是徒劳,眼前无论看到抑或听到的依旧是断断续续的。

是啊,那久违的声音,一段暂短的视频总能让它连续起来呢?

当时我便写下这个题目,也就是想连续这个久违的声音,连续这个久违了的记忆。只是那时候老父重病在床,没时间也没心情去连续。从此,那个“叭……叭”声不时在我心头响起,纠缠着我的思绪,特别是在有点空闲的时候。

近日在他乡的田野经过,视线里的葱绿渐渐被齐刷刷的麦穗改变了,想想还有个把月的时间老家新麦就可以开镰了,但现在的孩子却再也听不到那“叭,叭”地连枷声响了。

记忆中钉耙,挖锄,平锄总是被挂在高高的墙上,杉木的柄被摸得锃亮。而同为古老原始工具的连枷似乎有点冷落,靠在泥巴墙的角落里,默默无闻。但我知道在所有农事的大戏里,锄头、钉耙出场的时候虽然多但都是配角,都是戏里的引子或序幕,只有连枷的出现才是临近农事大戏的一场或全场的剧终。所有的劳作,汗水,希望乃至失望都在这连枷的“叭,叭”声中见了分晓。

有时候我在想连枷拍在作物上的“叭叭”声,像极了一个受了怨屈的女人瘫坐在路边,有人无人时都在唠叨着自己的不幸,唠到伤心处,便用手拍一下土地。那声音透露着无奈,不甘,让人听着听着便忍不住有些伤感。这种体会是我在走南闯北后的现在才有的,我知道程家墩的先人们已经历过几百年这样的拍打,唠叨,但没有同情,没有听客,他们坚强地起身,走进空旷的稻场,抡起连枷,“叭叭……叭叭”是一阵又一阵疾风骤雨般地拍打。

童年所有的记忆来自于门前那片麦田。在我六七岁的时候还只是敢去生产队的稻场上玩,至于外面的世界跑的最多是靠近村庄边的麦田里。那时我的个子也就麦苗高,钻到麦田里看不到我的头发,隔壁的孩子便笑我,给我取了绰号“万年桩”,意思是长不高的树桩。

我喜欢去麦田里是因为麦子抽穗的时候,夹杂在麦苗中间还有一种叫“乔麦”的作物,比麦苗长的快,青灰色的,大人们认为它抢了麦子的养份,锄草时发现了就会拔掉它,但总有“漏网之鱼”。我喜欢拔下它的穗做麦哨,掐一截嫩头用手一捏,便有两个裂口,含在嘴里,腮帮一鼓就会发出“呜呜”地响声,麦管细声音就细,用力就小,麦管粗声音浑厚,腮帮鼓的就圆,我很少拔粗的麦管,我的腮鼓的像青蛙的气泡,那声音也发不出来。儿时体会不到大人们的艰辛,饿了回去向大人们要吃的,冷了要穿的,自己想要的都得到了便认为是天下最快乐的人了。

“日晒稻黄,雨淋麦黄”,两场夏雨,几个烈日,麦子开镰,村庄就忙碌了。

程家墩的女人们都会打连枷,但能走到生产队稻场中间挥舞连枷的只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经过队长的眼睛和心里扫描过的。几亩大的稻场,铺满厚厚的麦禾,还有满场烈烈的日光,麦禾舒服的弓起了身子,麦穗焦急地抬起了头,它们都在等待着午后连枷的出场。

连枷在空中“吱呀”响过,像出拳人摆好架式向对方发出“嗨”的一声招呼,接着便是“叭”的一声连枷落地,随即这两种声音混合着响彻在稻场的周围,“吱呀吱呀”,“叭叭叭叭”。十几个女人面对面分成两排,脚步横移,连枷起落,看得着的连枷痕看不着的脚板印其实都像心与灵一样配合的默契。这不光是技巧,耐力,还有一股韧性,十几张连枷挨在一起起起落落,丝毫不会纠缠在一起。

母亲每年这个时候都在稻场中间,她也是十几个打连枷人之一。我比麦苗高一点的时候,也懂点事了,我憎恨这炎炎烈日将母亲嫩白的脸晒得黝黑,布满了汗珠,也恨那连枷扬起的灰尘,它们弄脏了母亲脸,胳膊,大腿。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所做的只能是在午后拧着白瓷茶壶去给母亲送半壶凉开水。

厚厚的麦禾中间被踩出了一条金黄色小道,拍打过的麦穗则成了一条小河,麦粒躲在麦禾下面,像顽皮的孩子在和大人躲猫猫。在稻场的西侧,完成了拍打的麦禾被男人们重新捆成麦把等着上垛,还有人在将拍打下来的麦子用木掀一趟趟地推成麦堆。

这一堆堆的麦粒是老人的微笑,是孩子们眼里的馒头,面汤,是母亲心里的希望,所有的拍打所有的辛苦就是想让麦粒干净利落的从麦芒中脱离,装满屋里的缸,罐。

连枷声没有因为一杆连枷的暂停而停顿,“叭,叭”还在继续。

所有举着连枷拍打的人都很专注,连枷在手中起落,心在面前的麦穗上,所以连枷的目标不会落空。尽管脸上汗珠如麦粒般从脸上滚落,尽管拍打起的灰尘呛着我的喉咙,我也抡起连枷,学着大人的模样,举起,用力,落下,我的连排没落在麦穗上,连枷的角却戳到泥地里,震摔了连枷,震麻了手掌。母亲扔下茶壶摸着我的手,连说:“没事吧?没事吧?”我有点倔犟,还要捡起连枷,母亲说:“你还没连排高,逞什么能?”我说:“我如果能打了就替换你,让你歇歇了。”母亲说:“傻儿子,你看到你爸了吗?他们要堆草,要犁地,要挑粪施肥。女人做女人的事,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多着呢,庄稼人的活做不完的,我儿大了要读书,做个有文化的人。”

我在连枷地拍打声中渐渐长大,到了明白使用连枷技巧的时候,离开了那个农忙时家家户户门口都响着“叭,叭”声的村庄。

但我终究没学会打连枷,也没有如母亲所愿成个文化人,后来我成了一只候鸟。但我知道,我一直在举着那杆连枷,我的拍打也从来没有停歇,尽管不是拍打在麦穗上。

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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