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诡话】铁血悲歌

明正统十四年,瓦剌太师也先率兵攻打明朝。警讯传来,明朝当局一片慌乱,把持朝政的大太监王振,怂恿年仅二十三岁的英宗皇帝朱祁镇御驾亲征,不料兵困土木堡,朱祁镇也成了也先的阶下囚。
为了不让也先用英宗皇帝要挟大明朝的阴谋得逞,留守京城的百官拥戴郕王朱祁钰继承大统,也就是景帝;遥尊被俘虏在瓦剌的朱祁镇为太上皇。可太上皇被囚在敌营也有损大明朝的威严,更何况传国玉玺也落在也先的手中。景帝朱祁钰一面与也先议和谈条件,一面暗中物色高手,伺机潜入也先军营,救出英宗,找回玉玺。经过再三斟酌,锦衣卫统领楚天歌,副统领南宫笑、李双成,以及他们的手下“燕云十八骑”为最合适的人选。
楚天歌、南宫笑和李双成是义结金兰的三兄弟;楚天歌是老大,李双成最小。楚天歌是京师的第一高手,为人义薄云天,智勇双全。南宫笑在江湖上人称“霸王爪”,左手手指长有半尺,精钢铁爪,十分霸道,这只左手也就成了南宫笑的象征。李双成也有个绰号叫“断魂脚”,右脚脚底板又大又厚,无论是谁被这只脚踢中,谁都要命赴黄泉。
这兄弟三人出生入死,拼肩作战,经历大小战役上百场。但这次面对的却是千军万马,九死一生,大家的心中都很清楚。出征那天,朔风如刀,白雪纷飞。“燕云十八骑”的亲人冒着严寒,相送到城外。南宫笑三岁的儿子,挥动着冻的红红的小手,嚷着:“爹爹再见。”李双成未过门的媳妇七巧,也忘了害羞,拉着李双成的手,泪水涟涟,欲说还休。楚天歌哈哈一笑,道:“七巧姑娘,你放心,只要有我楚老大在,就一定会把活生生的李三弟交还到你的手上!”回头看了妻子秦氏和八岁的女儿一眼,挥手一鞭,一马当先,绝尘而去。
也先的军营驻扎在居庸关外,地势险峻。“燕云十八骑”在离也先军营十里的地方停下,楚天歌乘着夜色,独自出去打探军情,察看地形。第二天半夜,“燕云十八骑”倾巢而出。他们个个武功了得,绕过敌营的守卫,进入也先的大营,直奔朱祁镇被软禁的营帐。
帐内还亮着灯光。李双成用匕首轻轻划破营帐往里一看,见帐内书案旁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是太上皇朱祁镇,他双手托腮看着灯光入神。李双成向后一挥手,八名锦衣卫跟着他从破洞进入帐内,九个人奔到朱祁镇跟前,跪下行礼,李双成低声道:“微臣等救驾来迟,请太上皇恕罪。”谁知朱祁镇听而不闻,甚至连眼睛也不抬一下。
李双成知道不妙,朱祁镇显然已被人点了穴道。连忙低声叫道:“快撤!”可为时已晚,只听得一阵弦响,从营帐的四角射下无数支狼牙箭。惨叫声中,八名锦衣卫措手不及,被射成了大刺猬。李双成大吼一声,弹身跃起,飞出他的“断魂脚”,将营帐踢出一个大窟窿,飞身掠出帐外。
只见帐外早已灯火通明,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来。楚天歌暗叹一口气,心中连转了几个念头,他本想再冲进营帐,抢了太上皇朱祁镇就走,可这样一来,必定会拖累大家,“燕云十八骑”就有全军覆没的可能。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下,已有八位兄弟丧生,他再也不能失去剩下的几位。而朱祁镇留在这里,虽然成为也先手中的棋子,但暂时还不会有性命之忧。一咬牙,大喝:“撤!”手中利剑挥洒而出,冲在最前面的瓦剌兵倒下了一大片。南宫笑、李双成等人大喊着冲入对方军中。楚天歌大喊:“大家不要失散,向北撤!”说这句话的瞬间,又有七、八个瓦剌兵倒在他的剑下。
瓦剌兵见楚天歌像天神下凡,势不可挡;其它几人也个个神勇无比。为首的瓦剌将领大叫:“大家退开,放箭!”雕翎箭像暴风骤雨一样袭来。楚天歌等人一边舞动手中的利剑拨打雕翎,一边向北撤退,又有三名锦衣卫中箭倒地。
突然,瓦剌兵向两旁一分,马蹄声如涌潮般响起。南宫笑叫道:“大哥,不好了,是瓦剌的铁甲军来了!”铁甲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楚天歌等人团团围困。铁甲军也不放箭,放马直冲,想把楚天歌七人踏成肉泥。楚天歌叫道:“兄弟们,为了家中的亲人,大家一定要坚持,向北五里就是断龙岭,我们在那里相聚,不见不散!”一声长啸,挥剑杀入铁甲军中。
夜色正浓,杀声如潮。“燕云十八骑”仅剩的几个人很快就被铁蹄吞没。楚天歌像疯了一样在铁甲军中飞掠,所过之过,敌军纷纷中剑。他全身上下已被鲜血染红,嘶声大叫:“二弟!三弟!你们在哪里?”他的叫声已被对方的喊杀声淹没。
楚天歌又在瓦剌军中飞掠了一边,再也找不到南宫笑、李双成等人,他心头的绝望渐渐强烈,泪水伴着血水滚落。身上的十几处伤口正撕裂般疼痛,浑身精疲力竭,如果再不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不行!我一定要回去,向皇上和十八骑的亲人有个交代!”一咬牙,杀开一条血路,向断龙岭奔去。
断龙岭上有一尺多深的积雪。楚天歌一口气奔到半山,再也坚持不住,仰天倒在雪地上,忍不住大哭起来,“二弟、三弟!大哥对不住你们啊!”突然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大哥……是大哥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楚天歌忽然浑身有了劲,爬起身来,见几丈外的雪地上,也有两个人影,正艰难地向他爬近。“二弟、三弟,是你们!”楚天歌高兴地奔了过去,那两个人正是南宫笑和李双成。
南宫笑、李双成浴血苦战,全身上下都是伤口。三兄弟抱作一团,高兴的又哭又叫。楚天歌道:“二弟、三弟,瓦剌的追兵已到了山下,我们必须爬到山岭,只有过了断龙涧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李双成道:“好!我们三兄弟再大的困难也经历过,这次也一定能行!”三兄弟相互扶持,艰难地爬到断龙岭的顶端。楚天歌指着横在面前的一道山涧,道:“这就是断龙涧,我们只要……”
话未说完,突然一声呐喊,山顶的雪堆中窜出无数的瓦剌兵,再次将楚天歌三人围在中央。兄弟三人互看一眼,释然地笑了起来。楚天歌的双手分别握住南宫笑和李双成的手,道:“老天对我们不错,我们三兄弟可以死在一起!”
瓦剌军中走出一个人,嘿嘿一笑,道:“听说楚天歌是大明京师的第一高手,没想到也是个轻言放弃的懦夫!”楚天歌见那人浑身上下充满霸气,道:“你是也先?”那人傲然道:“不错!”楚天歌不由地大吃一惊,刚才在山下时,瓦剌动用铁甲军围困自己的十几人,已让他觉得意外;现在他更没有想到,堂堂瓦剌太师竟然会为了自己这三个锦衣卫正副统领,在冰天雪地中守候了大半夜。
也先道:“你们三人现在是放在我砧板上的鱼肉,生死操在我的手中。楚天歌,我有句话要对你说,如果你有胆量,就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李双成道:“大哥,不要去,也先是想把我们分开,再逐个除去。”楚天歌想了想,道:“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反正是死,我倒要看看他还想玩什么把戏!”说完跟了上去。
楚天歌跟着也先,一前一后走向山岭的另一边。楚天歌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出其不意地将也先擒住,不但可以救出太上皇,要回玉玺,而且自己兄弟三人……”刚想动手,也先突然回过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动手擒我前,请你先打开你身上的蜡丸,看个明白!”
楚天歌大吃了一惊。当初,皇上在传他圣旨,要他潜入瓦剌军营救太上皇时,传旨太监私下给了他一枚蜡丸,并再三叮嘱,这蜡丸不能随便打开,到时自会有人要他打开来看。他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太上皇,没想到竟然是瓦剌太师也先。
这时黎明将至,楚天歌掰开蜡丸,里面是一道密旨,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完密旨。刹那间,楚天歌心头狂震,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也先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好好想一想吧。这是你要找的大明玉玺,对我毫无用处,还给你们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方盒,随手抛给楚天歌,转身就走。
楚天歌把玉玺放入怀中,站在雪地中像冻僵了一样,他想到了南宫笑三岁的儿子那挥动的小手;也想到了李双成的未婚妻七巧姑娘泪水汪汪的双眼;当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密旨重新封入蜡丸中,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断龙涧边。南宫笑和李双成正焦急地等着他回来。南宫笑道:“大哥,和也先这种人没什么话可说,我们和他们拼了吧!”楚天歌从怀中拿出一根鸡心项链,道:“这一战,生死难料。二弟、三弟,这根项链是你大嫂当初给我的定情之物,如果我有个万一,请你们把这项链交还给你们的大嫂。”把项链交到南宫笑的手中。李双成大叫:“不行,大哥,你要亲手给大嫂!”
楚天歌笑笑道:“我都说了这是万一。二弟、三弟,动手吧!”说完,挥剑冲了上去。南宫笑、李双成同声道:“好!” 连忙跟了上去。谁知就在这时,楚天歌一个踉跄,向前跌倒,跟在他右侧的南宫笑连忙伸出左手去扶他。突然,楚天歌身体一翻,手中宝剑突然回削,“喀嚓”一声,血光飞溅,将南宫笑的左手削了下来。南宫笑做梦也没有想到楚天歌会对他动手,叫声:“大哥……”楚天歌飞起一脚,正中南宫笑的胸口。南宫笑闷哼一声,身体飞了出去,坠下断龙涧。
李双成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呆了,“大……大哥……”还没回过神来,楚天歌猛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腰间要穴,手起剑落,将他的右腿也削了下来,随手一甩,也把他扔下断龙涧。
楚天歌站在雪地上,面无表情。也先哈哈大笑,道:“好!楚天歌果然是条识时务的汉子!”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马,下山而去。
楚天歌回到京城,将玉玺和南宫笑的左手、李双成的右腿一起献给了皇上朱祁钰,并称由于自己的失误,中了也先的圈套,未能救回太上皇,“燕云十八骑”除了自己无一生还。朱祁钰当庭落泪,说是辜负了太上皇的厚望,表示要重金抚恤阵亡的锦衣卫;又勉励了楚天歌几句,让他回家休养。
谁知楚天歌回家不到一个时辰,留守京城的京军突然包围了楚天歌的府邸。说皇上刚刚接到边关传来的加急公文,称楚天歌里通国外,勾结瓦剌太师也先,惨害自己的结义兄弟,故意不救回太上皇,罪大恶极,立刻绑于午门斩首。又念他曾经有功,罪行不涉及家人,只是抄没家资,将楚天歌的妻女赶出京城。
一年后,又是一个朔风如刀,白雪纷飞的日子。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孤坟前,来了两个汉子,一人断了左手,一人没了右腿,身上各自背着了一口大布袋,这两人正是南宫笑和李双成。他俩对着孤坟哈哈狂笑起来,南宫笑咬牙切齿地道:“楚天歌,你以为杀了我俩,就能得到荣华富贵,没想到反而不得好死,真是老天有眼啊!”李双成道:“像楚天歌这种卖国卖友的汉奸,就该诛灭九族!”放下身上的口袋,口袋中滚出楚天歌的妻子秦氏和女儿。
李双成道“大……大……”他想叫大嫂,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我们今天要杀了你们,你们不必怪我,只能怪他!”用手指了指楚天歌的坟墓。秦氏看着那座孤坟,喃喃道:“天歌,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有苦衷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南宫笑道:“他还有件东西要我交还给你,我可不想做食言的小人!”把一条鸡心项链交到秦氏的手中。
秦氏接过项链,见物如见人,泪如雨下。南宫笑道:“不用伤心,你们一家很快就要团聚了!”秦氏突然道:“等一下!”打开项链上的鸡心,从里面倒出一枚蜡丸,掰开蜡丸,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密旨,秦氏看完密旨,大叫一声:“天歌!”顿时晕了过去。
南宫笑和李双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抢过密旨一看,惊愕的面无人色,两人互看一眼,扑嗵一声,双双跪在楚天歌的坟前,大叫一声:“大哥!”扑倒在地上。
密旨上竟然要楚天歌只拿回玉玺,不准救回太上皇,并要让“燕云十八骑”中除了楚天歌,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许活着回京。同时还告诉他,在他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京军已经暗中控制了十八骑的家属,楚天歌若敢抗旨不遵,这十八家统统杀绝。
原来,朱祁钰坐上皇帝宝座后,嘴上喊着要迎回太上皇,心里却巴不得朱祁镇死在也先的手中。但表面文章还得要做,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才派出“燕云十八骑”潜入敌营。其实他早已和也先达成协议,互相满足对方的要求。当“燕云十八骑”闯入也先的军营时,也先早已设计好了陷阱,要将十八骑一网打尽。本来也先可以把玉玺直接还给朱祁钰,但朱祁钰担心会留下把柄,才让也先留下楚天歌,让楚天歌把玉玺带回京城。所以当楚天歌回到京城后不到一个时辰,朱祁钰又迫不急待的找了个罪名,将他处死,免得他泄露天机。
当时楚天歌在断龙岭上,看到密旨时,顿时明白了当朝执政者的险恶用心,“燕云十八骑”潜入也先军营的真正目的不是营救朱祁镇,而是去送死,来成就朱祁钰的假仁假义。刹那间,楚天歌万念俱销,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但他怎么也不忍心两个义弟踏上不归路,万般无奈之下,才将他们削去一手一足,并将他们踢入断龙涧。楚天歌在前夜查看地形时就注意到了这断龙涧,涧下本来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季,寒潭连底冻结,上面辅满几尺厚的积雪,人从上面掉下去就像掉在棉絮上一样,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至所以要削去南宫笑的左手和李双成的右脚,一是因为南宫笑的左手,和李双成的右脚,就等于他俩的性命,也好让皇上相信他俩已经死亡,从而放过十八骑的家属。其次是他对明王朝已心灰意冷,希望两位义弟从此远离官场,退隐江湖,和自己的亲人享受天伦之乐。而楚天歌却独自一人,背负起了千夫所指的骂名。
秦氏醒过神来,道:“这鸡心项链是当初我和你们大哥的定情之物,当时我把我的心里话写在纸上,放在这鸡心里,向他表明了我的心迹。这一次,他也用这个方法,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