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的朝阳//延续
那个温润而又潮湿的午后,天空中朦朦胧胧挂着半个太阳,雪缓缓地飘落向这座城市,我倚在二楼窗户边的躺椅上,手中握着早已泛黄的纸张,字里行间的笔记也早已被时光侵蚀的不成样子,思绪随着目光向着窗外不断延伸,这座城市里全然被钢筋铁泥所浇筑而成,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显得尤为冷冽。
“导师,我决定了,去山村任教。”
“小楠啊,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老师也不说了,你父亲与我也是多年好友,这次他故去,你也不要太难过,他在病床上受了几年苦,这下终于解脱了。”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啊。”
“导师,我都懂,这些年也多亏您照看,想来父亲在心里也是感激您的。”
“唉,小楠啊,这次去山村,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嗯,挂了,您早早休息。”
清晨的雾灰蒙蒙的扑打在大街上每个人的脸上,辨不清许多人的影踪,我于众人身旁擦身而过 ,挤进了火车站,挤进了开往山村的列车 ,也即将挤进母亲曾任教过,便永远不回来的地方。
列车逐渐驶出站台,驶出封困我多年的城,窗外的景色也在不停变换着颜色,天空湛蓝无垠,一望无际的平原在眼里向远处不停伸展,近处牧民在放着牛羊,挥舞着鞭子,列车不停的在前方行进,我的心也不免不停忐忑起来,思绪又飘回了三月前的那个午后。
“咳咳,楠楠,咳咳,你不是之前一直问我你的母亲在哪儿吗?”病床上的父亲垂垂暮已,两鬓早已有了花白发丝,虽年不满五十,可这几年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我看着心疼,扭过脸去,不消一会儿便又扭过来,附和的微微点点头。
“楠楠,你母亲一直在山村任教,咳咳,当年她不回来,给我和你写了好多好多信,就压在衣柜最下面的盒子里,那时候你还小,咳咳,我便没有让你知道,现在,咳咳,看过那些书信,去不去山村由你决定。”
“父亲,你别说了。”我拿起桌子旁的水朝父亲嘴边喂去。
“楠楠,那时候你还小,不记事,那时候院子里的花儿开了,你用小手把花瓣一片一片揪下来,你母亲就坐到院子的门口一边照看着你,一边为你缝制着衣服,你不小心跌倒了,你母亲忙起身护着你,咳咳。”父亲挣扎的坐起身来,言辞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嘴一直在动,好像要把他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话统统都要讲出来,医院病房里的灯光映照着父亲苍老的面庞还有微微嚅动的嘴唇,涣散的眼神也清明起来。
“咳咳,楠楠,你的眼睛最像她,不要怪你母亲,告诉你母亲,咳咳咳,这些年我很想她。”父亲紧握着我的手慢慢松弛下来,扬起的头也慢慢垂落下来,好似提不起一点精神。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父亲!医生,医生!”我随即大声呼喊,惊慌失措的动作和喷涌而出的泪水在病房里不断回响......
“旅客朋友们,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文镇车站,请即将下车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贵重物品,有序在车厢口排队下车,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温煦的朝阳照进了我的心灵,母亲的距离和我也愈发近了列车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跋涉,穿过平原和高山,晨光熹微,我终于站在母亲生活和奋斗过的地方。
“你好,请问您是接我的人吗?”我向着出站口举着赵一楠牌子的人说道。
“您就是赵老师吧?欢迎欢迎。欢迎您来到山村,我叫刘刚,你就叫我大刘就行了,这儿离山村不远了,坐我的车不到一小时就能到了。”大刘面庞红润,两鬓虽也已发白,但眼神还是精彩奕奕的模样,想来也是经常做庄稼活的好手。
“嗯,我们走吧。”
我坐上了大刘的车,在路上他也不停的跟我攀谈起来,说着山村近些年来的变化,原来山路泥泞,山里的果子运不出去,都烂在地里了,现在好了,修了马路,原来走山路要走两个半小时现在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家家户户承包了土地种果树,政府年年招商引资,村民的腰包都鼓了起来,我看着沿公路两旁的山坡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儿,再往里开,可以看到远处的湖泊伴着青山,水波粼粼。
一路上和大刘的攀谈声中让我明白山村民风淳朴,母亲,想必这一点,也是吸引你的吧,我在心里暗暗想着。
“赵老师,你看,过了前面一个转弯,就到我们村了。”大刘向我指着前方,村子里的房屋都井然有序的一幢幢排列起来,街道两旁上有树木,下有水池,交相辉映,水池中清晰的可以看到有鱼儿在欢快的游着,这可和我想象中的山村完全不一样。
“欢迎赵老师!”刘村长拄着双拐在村口伫立,与我迎面说道。
“赵老师,这是我们村长。”大刘向我介绍道。
“你好,村长,我是赵一楠,你就叫我小赵就好了。”我望着刘村长左腿空空的裤管,不免有些疑惑。
“好好好,我们先去学校参观一下,然后在学校里的食堂里吃饭。”刘村长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方言热情的对我说着。
我随着村长的步伐迈入了学校,教学楼屹立在村子的最中心位置,学校整体像是近两年新建的,村子里这座明黄色的建筑比之那一幢幢的房屋最为显眼,放眼望去,操场上矗立着一座女性雕像,手中握着课本向着天空,只是,那面孔,不免得有些熟悉。
郎朗读书声在耳边不断回荡,我们走到一扇窗户边,看到了里面的小学生正拿着课本,正孜孜不倦的朗读文章,墙面都是最新粉刷过的,整间教室宽敞明亮,
“我们村没有这么多学生,听说我们这儿要建学校,这附近五六个村的学生就都来我们这儿上课了。”刘校长向我介绍道。
“来来来,小栋,我向你介绍,这位是咱们的小赵老师。”下课铃响了,刘村长随即便把正在讲课的老师叫了出来。
“赵老师,你好,我是王栋,你以后叫我小栋就好了。”小栋伸出手握着我的手说道。
“赵老师你还不知道吧,小栋可是我们这儿考出去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回来又自愿教学,当初盖这所学校,他可是出了不少力。”
“真的吗?”我不免有些诧异,疑惑的目光望向他。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完成她未完成的事业。”小栋望着我笑了笑,看了我一会儿,也是满脸疑惑。
“你的眼睛,真的特别像我一位尊敬的老师。”小栋没来由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我心里愈发疑惑起来。刘校长左腿空空的裤管,操场上的女性雕像,小栋老师的那句话,好像一切都即将串联起来,不,似乎还少了最重要的一环。
我被安排在了学校一旁的教师办公区域,夜里烦闷,我坐起身来,想去村子里去散散心,夜晚的路灯在村子的路口摇曳着光亮,整个村子被数座路灯所包裹,心里想着母亲的事,也私下里问过村子里的很多人,他们都说并没见过这个人,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走着走着,竟不自觉的走进了后山,走进那一片山林,山林萧萧,一阵风吹来,我幡然醒转过来,却看到面前屹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尊师小方老师之墓。
“小赵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我是小栋。”黑夜里他打开手电,在这座空旷的山林中显现出两个人的面庞,看到墓碑上刻的字,我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墓碑。
“小栋老师,你知道这里面埋着的是谁吗?”我语气颤颤巍巍的对着小栋老师说道。
“小方老师她,她是我的恩师,我,我也是答应了她,要完成这守盼,才回来这座山村,让乡村的孩子都走出面前的这几座大山,让他们都好好见识外面的风景。”小栋老师将目光从墓碑转到满天的繁星上,望着那漫天的银河,语气缓缓地说着。
“那学校操场上的那座女性雕像也是小方老师了吧。”得知真相的我早已泣不成声,低着头哽咽,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嗯,这是村里人合资为小方老师建的。”
“母亲!”我转身重重的跪在墓碑面前,崩溃大哭起来,在那条链接每个人时光的锁链中,终究有人先挣脱了锁链,早先一步就走了,父亲生前不停的回溯年轻时候的模样,却想不到,他所想念的人早他许多步便已离去,不曾归来。
“你!是了是了,怪不得怪不得你和小方老师的眼睛那么相像!”小栋激动的说道。
“你是小方老师的后人!”小栋望着我的神色有激动,也有愧疚,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母亲,我之前一直怨您,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怨您了,只求您能说说话。”我跪在墓碑前一边哽咽一边低语。
“我看过您写的书信了,您为了这座山村的孩子,奉献了您的一生,抛弃了我们爷俩,父亲从来没有怨恨过您,我也不会怨您了,只求您可以说说话啊。”我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山林中,而回应我的,只有鸟儿的叽喳声,那座坟茔静静的躺在那儿,风起,将一旁的课本吹起,稀稀疏疏的翻页声清脆的回荡在我的耳边。
“当初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那场雨几乎冲毁了所有一切小方老师遗留下的东西,那时候消息被阻隔闭塞在这座大山里,我们也联系不上你们......”小栋低着头,面色愧疚的说道。
“小栋老师,你可以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吗?”我逐渐平缓了心情,呆呆的望着那座墓碑。
“你母亲当年留在了山村一直教我们学习,是她让我们明白了教育的意义,让我有勇气走出这座大山,若不是你母亲,我不会有今天,山村更加不会有今天的景象。”
“我和山村的村民一直以来都觉得特别对不起您母亲,村里的王婆婆临终前还不忘要给小方老师扫墓,红着眼睛向我交代,这些年每逢过年过节,我和山村的村民都自发的来到这里扫墓,缅怀,放上一摞摞的教材书籍。”
“我们也一直都在等待着小方老师的家里人出现。”小栋说道这儿也哭了,好像那些尘封已久的心事终于有了人倾诉,便一口气滔滔不绝的统统讲了出来,从那一所用红土泥堆成的茅草屋到幼时从茅草屋中传来的阵阵读书声,再到小方老师的谆谆教导,从那满天繁星的思念之情到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暴雨,再到那一场场的意外......我听着听着,眼泪不免又从眼眶中打转,我终于明白了刘村长为什么左腿上空空的裤管,也明白了母亲的墓前为什么要放厚厚的教材。
“母亲,父亲生前让我和你说,他很想你,想来如今你们也在天上团聚了吧。”我用手抹掉眼中的泪。
“小赵老师,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怪你的,你完成了和我母亲的嘱托,甚至比她所要期望的更加优秀,我想,她在天上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山村如今也建设的那么好,正如母亲一开始留在这儿的初衷一样,我本来来到山村有很多的话要对母亲讲,可子欲养而亲不在,最后,我想嘱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你说。”
“我想把父亲的墓迁到这儿来,和母亲葬在一起。”
“好,我答应你。”
母亲,生命的羁绊终于落下了帷幕,在山村的这段日子,我已经慢慢理解了您为什么当初执意要留在山村。
我也对这一方山水一方人充满了眷恋之情,你们长伴青山绿水间,我也常伴你们和孩子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