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接头
（本故事纯属虚构并只为娱乐目的）
1.
新加坡已替代香港成为亚太地区最活跃的谍报中心。
2019年12月中，我接到一项情报交接任务。
在信息与通信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传统的情报传递手段不仅没有被淘汰，反而在某些时候显得更加重要！
我的任务说起来也简单～利用国际贸易公司职员的身份以及经常出差亚太几个国家的机会完成重要情报的跨国传递；一收一送，我自嘲是一名敬业的“国际快递小哥”！
对我而言，所谓情报不过是一个个严密封装，可以巧妙隐藏的异形存储卡。要打开这种存储卡的封装需有专门设备。如果强行打开，便会触发自毁程序；即使打开了，还需要专门的电脑、接口设备和程序来读取信息；即使得到这些设备和软件，还需要一系列的口令和信息处理授权；即使得到口令和授权，还需要外挂的编译工具才能看到真实的情报内容……想想就累！还是我的任务最省心，通常就是去哪哪儿喝杯咖啡、吃顿便饭，逛逛商场、公园、展览中心、博物馆……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这种看起来简单的外勤工作也面临各种风险，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这次的接头地点是位于小印度街区的一家咖喱快餐厅。尽管我对这家餐厅的咖喱饭充满向往，还是忍不住心生抱怨～这个街区可是印度情报机构的根据地啊！当然，我知道，接头地点的确定并非随意选择的结果，而要经过相当繁琐的决策程序～要分析所在国家和城市的谍情现状，要结合情报分级，要考虑与其它情报机构的关联性，要顾及接头人的社会角色、爱好、行为习惯、行程安排等等……每个环节都有具体的安全守则和相应的技术保障，不仅要确保情报交接顺利，还要防范这一过程被透明。比如，新加坡政府的情报部门虽然对大多数国家的情报活动不予直接干涉，但会千方百计掌控其情况以截取有价值的情报信息。
情报交接虽说也算接头，但大多时候双方无需，或者说，不得实际接触，只需确认对方身份、完成交接即可。双方均不得试图结识对方，不得获取对方联系方式，不得私下交往，不得跟踪、拍摄对方……
这是一间装修简单、充满南印度格调的快餐厅。傍晚七时，门外已有人在等位。一位印度伙计在门口热情地迎接来客，见我同意等位，便写个排位号递给我，说你前面有四拨客人，可能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在接头地点的停留时间要符合相关活动的类型特点。比如，独自吃一顿咖喱快餐一般不超过三十分钟。那么，算上等位时间，我的合理停留时长应在五十分钟左右。如果超出这个时间还没有完成交接，就必须放弃。当然，任一方也不能只完成交接就离开～饭是必须吃的！
为防止被其它情报机构通过手机号码或身份识别系统进行人员聚集规律分析关注到，接头人需经常变换；身份确认也不得使用诸如样貌或穿衣打扮一类的显性信息～谍战剧里常有的那种拿本约定的报纸杂志的方式也不可以。所以说，现代谍报工作最需要与时俱进，并要确保实现心智、体力、技术与环境的完美协同。唯如此，才能通过一系列精心制造的偶然来达成必然！
七点二十三分，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路边，下来两女一男；其中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略显老气的宽边玳瑁眼镜的女士长着一副华人面孔；其他两位则是典型的欧洲白人～男士接近五十岁，女士三十五岁上下。他们在用法语交谈。
印度伙计迎上去，用蹩脚的法语问好，告诉他们需要等四十到五十分钟。男士急切地说，“这位女士是我们的客人，今晚十点多的航班回巴黎。饭后，我们还要回宾馆取行李……如果等五十分钟，肯定来不及……”印度伙计摇头晃脑表示理解，但没办法……
这时，几位食客用餐完毕走出来，印度伙计连忙向他们致谢，接着，招呼排在我前面的一家四口可以准备用餐了。
白人男子把印度伙计拉到一边，塞给他一张纸币，印度伙计抬起右手，看似拒绝，却用了食指和中指捏住纸币，快速接过，藏进掌心，然后，用手势和眼神告诉白人男子马上排到的这个人是独自用餐，你们可以和他商量共用一张餐台。
白人男子正要走向我，却被华人面孔的女士拦了一下。她脸上堆出笑容，走近两步，双手合十，用英文说道，“您好！请问您是一个人用餐吗？”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喱味，我仍立即捕捉到一丝蕴藏着久远记忆的老款香水的味道。
我点点头，“是的。”
女士继续道，“我是一个狂热的咖喱粉丝。所以，我的两位同事特意选了这家有名的咖喱餐馆为我送行。很遗憾，这家餐馆没有预订服务，我们只能冒然前来……我可以邀请您加入我们吗？”
我用汉语说道，“您会讲汉语普通话吗？”
女士略颔了下颌，让我可以透过她宽大镜框与眉骨之间的缝隙看清她的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那是我的母语！”
我笑道，“既是同胞，我很高兴能帮到您！我们换一下排位号吧。我时间充裕，可以等。”
我把写着序号的便签递给她。女士接过，连声道谢。印度伙计得意地晃着头，赞赏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我的情绪阈值已变得很高，但此刻我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一般，几乎无法自持！我不敢相信，那位华人女士就是我的接头人！她肯定早料到我会震惊无比，所以语速才那么和缓，好让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华人女士一行走出餐馆，见我仍在门外等位，白人男子扑上来给我一个拥抱，用明显是刚学来的汉语叫道，“哥们儿，谢谢！”
华人女士也微笑着伸过手来，“谢谢你！同胞！再见！”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再见！”
终于排到我。待我坐定，负责点餐的伙计指了指收款台，“刚才一位女士留下一百元，让您随便点，剩下给我们作小费。”
等了那么久，我胃口大开！我先点了一份咖喱牛肉配火腿奶酪抛饼，又点了份咖喱大虾配香米饭。
2.
大学毕业第二年的初秋，阿瑗去了法国读研。之后，她一直盼着我出去，我一直等着她回来……就这样过了两年，阿瑗告诉我她决定留下……我们便从某一天的某一刻开始不再联系……偶尔从老严那儿得知她的一些讯息……再后来，老严也联系不上阿瑗了。
这次见面肯定是阿瑗刻意的安排！从认出她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猜测她这样做的目的：制造一次浪漫的冒险，带给我一个惊喜？解释她为何突然间音讯皆无？告诉我这些年正是她在暗中操作将我一步步引入这个组织？！不会！与阿瑗的角色责任相比，这些似乎都没那么重要！我努力回想她和我讲话时夹带了几个无声的口型～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3.
在菲律宾群岛的一处海岛度假村住了不到一周，父母就开始抱怨不该来这种冷清的地方过春节。农历小年，我只好带他们搬到马尼拉的唐人街，去感受一下当地华人迎接鼠年春节的热烈氛围。
晚上十点多，酒店外的街上仍在喧嚣。老严从英国打来电话，带着颤抖的哭腔，“老刘啊，阿瑗，她，不在了……上周六晚她开车掉进了莱蒙湖……阿瑗的律师刚联系到我，说阿瑗留了遗书，是自杀。她得了抑郁症，好多年了……她觉着这次疫情是人类的末日，她不想活了……阿瑗在遗嘱中把我列为处理后事的第一受托人……”
我问，“你见到遗体了吗？”
老严说，“见到了，可，你知道，在水里十几个小时……她看起来很平静……阿瑗要知道你一直在等她，也许就不会死了！”
我才明白，阿瑗那次冒着风险，借公济私，不是为了浪漫，而是想见我最后一面并告诉我正在发生可怕的事情！
4.
2009年8月27日，阿瑗赴法留学的前一天，我们在雅宝路的一家泰式餐馆点了一道咖喱牛肉，才知道咖喱并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某种蔬菜，而是一种复合调料。阿瑗很喜欢咖喱的味道，我说再来一份咖喱大虾，却被阿瑗拦住，她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
饭后逛街，我买了一小瓶“香奈儿五号”送给阿瑗，她说，“你真敢乱花钱！我又不用香水。”我说，“从现在起，你就得学着喷香香，这能让你快速地熟悉法国、融入法国！”
晚上，老严召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为阿瑗饯行，之后又把他租住的一间鸽子屋让给我俩。我和阿瑗直聊到后半夜，仍不舍得睡去。我说咱们看电影吧，阿瑗便从老严那几百张盗版碟中随意抽了一张～《西雅图夜未眠》。
5.
2023年8月27日，我抵达美国西雅图。我办完酒店入住手续，上楼找到房间，正插门卡，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位华人女士擎着一杯香槟走出来，脸上漾着调皮的微笑……我闻得出，她用了“香奈儿五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