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第二章 十七岁的高中

连江县是江南丘陵地区一个典型的小城。在群山的缝隙中，连江像挤牙膏一般慢慢地在她的母亲河——连江——的河谷里杂乱无章地发展着。在连江这么一个落后的小县城，值得骄傲的东西并不多，而连江中学就是其中之一。

李晓红并不喜欢学习。她之所以愿意到连江中学求学，那是因为这是一个天经地义逃避她酒鬼父亲的理由。她在学校寄宿，经常整月整月不回家，在她的同学们都放月假回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学校标志性的大樟树。李跃进并没有给她多大物质上的供给，主要靠伯父看她可怜给她一些日常的接济。

一转眼，李晓红就到了高三。她的身体迅速发育完成，十七岁的她已经长得高挑水灵，如果像她的同学一样穿上花花绿绿的时装，她一定会成为众人之间最亮丽的风景线。

李晓红对这种美丽没有兴趣，她不愿意花任何心思去打扮自己，她愿意把自己包裹在粗布麻衣里，不希望引入注意。童年的磨难和家庭暴力环境的影响，让她养成了一种和自己和命运对着干的性格。她越美丽，她就越不喜欢自己。她觉得她更喜欢文科，但她偏偏却选择了理科。

开学的第一天，按照班主任胡全海的座次图，李晓红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书籍搬到了新的教室。她的新同桌，学习优秀的王志远已经到了。胡全海是连江中学有名的状元班主任，他对于挖掘尖子和提高整体水平都很有一套，这个座次图便是他精心编排的。李晓红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同桌，看见这个外表帅气的男同学正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书籍。李晓红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她缓缓地坐下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李晓红并没有因为高三的到来而变得紧张起来。身旁的王志远终于注意到这个并不认真听讲的女生。他觉得这个女生真是太有性格了，数学课的时候她会看语文课本，语文课的时候她干脆捧起英文教材，他觉得她简直是故意的。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李晓红，发现了这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女生有着一张五官整齐的俊美的脸，唯一可惜的是，她的一双原本大方的眼睛却像很久没有擦过的玻璃，感觉像蒙上了一层灰。

专注于学习的他对女生的容貌并没有特别注意，但他第一个发现了李晓红有着不俗的容貌，他的脸上不禁微微一红。

“同学，你是叫李晓红吧，一会化学课的时候，能不能跟你换一下位置？”说话的人她叫曾茉，面容清秀，颇有大家闺秀之气，是王志远分班以前的同学。

李晓红抬起头来，看见身着一袭红裙的曾茉站在课桌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李晓红心想：“这个人，还没经过我同意呢，就拿着书过来了，我要不同意呢？”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志远，心想，算了吧，别耽误人家的好事。

以后，只要不是胡全海的语文课，曾茉便会不请自来和李晓红换座位。李晓红慢慢习惯了这种调换座位的方式。

又一节化学课结束以后，李晓红回到自己的座位。曾茉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这里有一张你的纸条。”李晓红说：“不会吧，怎么会是我的呢？”

“是你的，上面都写了你的名字。我不小心看到了。”曾茉把纸条塞在李晓红手心。李晓红莫名其妙地打开纸条，看到了一句肉麻而简单的句子。李晓红登时满脸通红，使劲将纸条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此后，纸条仍旧源源不断地固执地传来，这表明李晓红的美貌已经不可阻挡地从她朴素的穿着中冒了出来。而她的同学很热衷在这种特殊的邮路上成为爱情的信使。

他们都深受父母和老师的教育，视早恋为禁区，但都愿意为别人的爱情提供方便，这样便同样有了一种爱情的参与感和成就感。李晓红和曾茉调换座位是如此，曾茉塞给她纸条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李晓红对滔滔不绝的纸条实在感到无可奈何。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同桌也在经受和她类似的苦恼。不堪其苦的王志远在一次放学以后忍不住小声地跟李晓红说：“下次曾茉再找你换座位的时候，能不能别跟她换啊？这样换来换去的，影响也不好。”

“可是她喜欢你。”

“但我并不喜欢她。”

王志远等着李晓红问他为什么不喜欢的原因，可李晓红偏偏没有问。王志远自顾自地说：“也许很多人都会说我们两个很‘配’。从头到脚都是阳光的，但我并没有那么阳光。我不喜欢在太阳底下曝晒的感觉。”

“我要就是想看到你在太阳底下曝晒呢？”

“你就帮帮我吧。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回报？”

王志远掀开抽屉，抓起一把零零碎碎的纸条说：“事实上，我已经在回报了，我自作主张，把传给你的纸条都没收了。”

李晓红不禁笑了出来：“这算哪门子的回报啊？”这是王志远第一次看见她笑。这笑容是如此静谧，动人，透过这笑容，王志远甚至从李晓红灰蒙蒙的眼中看到了闪闪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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