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缘去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灯火通明的宜都大饭店里,宾朋满座,熙熙攘攘。武建花迟迟疑疑驻足旋转门口,正寻思李芬咋今儿想起来这儿请客,不就是几个朋友随性坐坐,这牌场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吧。岂料,迎面来了个女服务员,文质彬彬,边向她点头行礼边招呼道:“里边请!您是——要到聚缘阁的吧?”
奇怪!她谁呀,莫非认识我吗?我可不认得她呀,怎么就知道我要到聚缘阁!想必是李芬专门指使她来迎接的?那她们在忙啥?搞什么名堂来着!武建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嗯”了一声,随着女服务员上了二楼,来到聚缘阁门口。
她先整了整衣襟衣领,扒拉扒拉了刘海。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扳门把手,门缝冒出一只手。咦?好眼熟的手啊!宽大、厚实,而又细皮薄肉的男人手!似曾见过又想不起在那见的。武建花紧缩慢缩,没躲及还是跟他碰了一下。这一碰,可把门也给碰开了。“哈哈——,心有灵犀一点通嘛!请进!”门口的男子自圆其说,又闪了闪身子,示意武建花从他前面进去。她发现一伙人都在等她,也顾不了什么礼节,拧着头皮,瞄准其中两个空座位中的一个蹲了下来,刚好挨着李芬。男子紧随其后,挨着建花坐在另一个空位上。
武建花落座后,七眼大八眼小环视了下在坐的各位,才看清楚,除了李芬,其他都是男的,都是高中同学,有同班的,也有同级不同班的。虽几十年没见面,名字不一定都能叫出来,可活多活少还都有印象。来城里十几年了,她可跟他们也没接触。左边是李乐,这个熟!原来也正是刚在门口跟自己碰过手的人!蹊跷,真是冤家路窄,缘家路见!她仿佛听到了“隔壁”李乐的心跳声。武建花感觉额头凉嗖嗖,不敢在想下,赶紧按耐住躁动的心,把目光锁定在闺蜜李芬身上。
“噗嗤”,“噗嗤”没想到李芬的视线也随武建花沿饭桌绕了一圈,在跟武建花对视的一刹那,她两都没忍住给喷出了笑声。随即,李芬开口了:“怎么样?没想到吧!都是贵宾呀!谜底在他那儿呢!”说话间,李芬的手心朝上一翻,五个手指平排着,诙谐地把武建花的视线引到她另一旁的李乐身上。
武建花再一次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这个“消失”了三十来年,却依然一眼就认得出来的人。她身子打了个摆,心跳得快要喷血。她担心血溅到他身上,他会不会感受到自己的温度与当年没变的。
“对,李乐,今天是李乐唱红,我们都得识点眼色行事哈”。同学蒋毅发飙,众人挤眉弄眼地将李乐和武建花圈在一起。武建花的头皮愈加发麻,比烫发还绷得紧。慌乱中从李乐身上收回目光,双手悄悄放在桌子下,使劲交替掐了掐两个虎口,震慑自己:往事如烟。儿子马上要举行结婚典礼了,切记晕头转向,乱了阵脚。
李乐倒是还自在,也不作怯。赶在劲头上,向蒋毅及其他同学挥了挥手,抱起桌子上的二十五年老白汾,一手握住瓶颈,一手托住瓶底,恭恭敬敬从他左边的人开始,到昔日的恋人武建花结束,逐个给他们斟满了酒。然后,自己先干一杯为敬。那气场,整个“领导下榻”!不慌不忙中展开了他的独角戏。他说,他是借公司团建之际,路过家乡门口,顺便回来打个间,看看亲朋好友。
他想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大城市里、论大不大,论小也不小的一公司总监,请同学们吃喝一顿,尽尽兴也不是个事儿。想找几个年少时要好的玩伴聚一聚,叙叙旧,了解了解彼此的境遇及生活状况,增进增进友谊。毕竟是同窗三载,早夕相伴,在同一屋檐下,一个“战场”上摸爬滚打,攻坚克难过的“战友”,那份纯真的感情,是不能被时间禁锢和金钱买断的。
于是,先电话约了蒋毅。蒋毅是县财政局上班,论人脉,人品都没人说赖。李乐跟蒋毅是同窗上下床铺的“弟兄”,无话不说的挚友。他让蒋毅提名邀客。张浩,郭晓东,马楠,蒋毅一口气点出三个人,只有张浩一个是他们同班同学,在县一中当老师。其余两个是隔壁班的,但也都玩过。马楠是一名律师,郭晓东做个体。三个都通过后,李乐唏嘘了一下,说“哦——有点素喔”。而知李乐者蒋毅也,蒋毅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脑洞突然打开的蒋毅,一拍脑门,将武建花的身影搬在眼前。武建花,同学中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可是性格出了名的温柔派女生,更重要的是李乐的同桌、那个!但自从毕业都从来没遇过面,她在干啥活儿?后来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生活过得怎么样?等等详情一概不清楚。这想要圆李乐,不,是李总监的心愿,该怎么去把她请过来?
蒋毅嘴里的烟圈一串又一串吐着,眼珠子左一下右一下转着。眉头规律地一紧一蹙。约摸三几分钟时间,他吐罢个大烟圈,把烟掐灭,拿起手机拨通了他们的另一名女同学的电话。这就是李芬,县妇联上班,她的活动范围挺大,与蒋毅较熟,曾经与武建花和李乐是前后桌同学,她是看着他们两相好了两三年的最亲密观众。她一定有武建花的信息。
李芬接通了蒋毅的电话,得知功成名就的李乐回来,她第一时间也是想到武建花。她的确有武建花的信息,她是武建花的知己,隔三差五两人就相约着坐坐,互相倾吐倾吐各自的酸楚苦闷,亦或分享分享彼此的喜乐。她们早成了同甘共苦的“姐妹”。
她知道,三十来年了,武建花根本没有忘记李乐,虽然当初是李乐考上大学,率先断绝了与武建花的书信交往。武建花没考上大学,但父亲是供销社职员。在她高中毕业那年,正好赶了个接班机会。武建花父亲退休,她顺理成章接了父亲的班,成为了乡镇供销社合作的一名正式工。
那个时候,姑娘们稍微上个班,就能找个比较像样的对象。那不,武建花刚上班,二十出头,善美善眼,逢人致人一面笑,工作任劳任怨,从不挑三拣四,上了没到一年班,就被领导重用为会计。同时,上她家提亲的媒人也接踵而来。少的时候三五天一个,多时一天就有三五个。
每天一下班,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母亲念叨,谁谁谁来给她提说谁谁谁家男孩,谁谁谁长啥样,做啥工作……母亲的嘴简直是成了报话筒,信息量大的跟供销社柜台里的货物一样,令人应接不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道理谁都懂。正是当婚年龄的武建花,对造访者自然是不抵触,可也不积极。母亲每“播报”一个给她,她总是用同一句话回复,那就是“嗯,挺好,等对空了看看。”
武建花的“空儿”对了一天又一天,从初一到十五,再从十五到初一,一冬天都没能对到。母亲心里痒痒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好言好语迎来送往每一位热心的媒人。并在夜里偷偷扒在女儿的房间门猫空眼儿上窥探她的动动静静。
蹲守了一阶段,母亲所窥见女儿的动静,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除了爬在桌子上写字,还是写字。会计活儿,大抵都是这样吧。母亲善解人意,也就不多想了。至于女儿的婚姻大事,也强求不得。她深信,缘分到了拦也拦不住的。
可当母亲冷静下来,安分守己要过大年了。选了个不太冷的天气,派女儿到县城办年货,武建花爽快答应了。一大早起来,她作了番精心梳妆打扮,套了一件偌大的棉袄,骑着自行车进了城。母亲根本没注意到,武建花的大棉袄里兜揣了满满两大兜、共计十封信件。
到城里,武建花也没去集贸市场买东西。先将长发理成个“青年头”发型,后就直接奔向邮局。她买了个包裹袋,然后将十封信打包成个包裹包,用红墨水笔写好寄件信息,以匿名的形式,寄给了初恋李乐家。这是她与李乐分离四五个月后、对李乐所说的全部心里话,是一次次寄出去、却没了影儿的信的底稿。她虽心意已决,还是作了做后的努力。
转眼七天时间已过,没等见李乐的音讯,却等到闺蜜李芬放假回来。武建花向李芬打听李乐的信息,李芬跟她说,李乐的父母已给李乐定了亲,那个女的家厉害,能给李乐安排好工作。武建花听了,“哦”了一声,嘴角抽了抽,咽了咽溢在眼眶里的泪,轻轻说了句,“人往高处走,随缘就是了”。从此,武建花就把李乐雪藏在起来,不再涉及关于他一点点东西。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季,武建花结婚了。丈夫是名英俊的军人,家安在她单位附近。吃不愁,穿不愁,母亲帮她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孩子上学那年,丈夫正好复原专业到县城,她下岗在家。为了孩子读书方便,她们把家搬到城里。在城里落稳脚跟后,武建花开了小商品批发部。日子过得如日中天,红红火火。
如今,两孩子陆续学业有成,都有了理想工作。这不,儿子即将要娶媳妇了。她提前半个月就把邀请函发出去了,闺蜜李芬当然是当之必请的客人,幕后内助。所请同学,大都是李芬替她发出的请谏。李乐不会也是为此闻讯而来,虽然说他没收到请谏。
明眼人一看便知,李乐冷不防“空降”。以看望几个老同学之名,明则跟一伙人把酒言欢,暗则是跟武建花叙旧话新,重温旧情。果然,他酒后吐真言。同着一桌子鬓角染霜的男女同学,说出了当年未能与武建花缘定终生的酸楚:那会儿的大学生,学业繁忙。他也顾不得给任何人联系,只为“脱贫致富”而发奋学习。希望保质保量完成学业,找上一份如意工作,与武建花结婚成家,养武建花到“天不慌,地不老”。
殊不知,父母煞费心机,经人点念牵线,私自包办,硬生生把李乐定给了、相传能呼风唤雨的人家作婿。他们暗箱操作,吊了武建花的“包裹”。雇人模拟武建花来信的口气,一连写了两封绝交信交给了李乐。不明真相的李乐只好忍痛割爱,束手就擒。父母的计划达成,李乐如愿被分配到岳父给他联系好的单位。李乐诚实使然,也积极上进。马到成功是必然。
他哪里能知道,武建花的心底有块伤疤,从不敢轻易触碰它一点点,而今活生生地被撕开。幸亏武建花理智,坚强、勇敢。她及时把它修复,并小心翼翼地又珍藏起来。她大胆地跟他握手言和了,并欣然邀请他也来参加她儿子的婚礼。
正式到了武建花办宴席的那天,还是李芬负责招呼同学们。她发现李乐没来,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他都没回应。情急之下,李芬正要甩手机,一位陌生人把她拉到一边,塞到她手里一个红包,没等她反应过来,陌生人一留身就跑了。李芬赶紧把红包交给武建花。令武建花吃惊的是,里面红彤彤的一叠现金下,压着纸条——“李乐~9999元”。
事后,武建花同着李芬,原封不动的如数将红包归还给李乐,并也给他留了字条,即“原来缘去,用不启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