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老姨
老姨和我们家做邻居时已经是40年前的事了。
邻居家的老姨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单位的一室一厨里。当然,住室和厨房是分开的,门对门。忽然有一年夏天,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说是从新疆来的。吃饭喜欢菜汤泡馍,听说新疆人喜欢吃羊肉汤泡馍,看样子是没有羊肉,改了配方,用素菜汤泡馍了。
这一家子五口人,夫妻俩,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子长的瓜子脸,柳叶眉,白白净净的,个子一米六的样子,秀气可人。上穿白色的确良衬衫,下穿蓝色土布裤子,黑色平底布鞋,说起话来轻声细语,30多岁了看起来只有20多的样子。
都说红颜薄命,她真应了这话。她男人是单位的销售员,应酬多,脾气大。喝了酒,三天两头的对她拳头相向。她也不哭不闹,那时的房子是不隔音的。晚上隔壁的打鼾声都听得到,只听到男人的打骂声和偶尔女人的哭泣声。
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男人喝了酒后拿了一块砖头砸女人,女人吓得往外跑,男人在后面追,还一面追一面骂,家属院里的人看不过,就偷偷地把女人藏了起来。男人找不到女人就回家睡觉了。睡醒了好像也忘了这事。
女人那时在造纸厂上班。除了上班,一家子的吃喝拉撒也都是她一人的事。两个女儿,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最小的儿子是个哑巴,只能呜呜拉拉、比比划划地跟他家人说话,对外人从不吭声。
男人不喝酒时倒是能说会道,还会点相术。说我弟一生自来福,也享父母的福。说我是劳碌命,一辈子要自己从土里刨食吃。
如今,40年过去了,我弟和我一样,劳碌奔波了几十年,也没见什么自来福。说他享父母的福,也可能就是家里的两层楼房一处院子,在父母百年之后留给他吧。
说来也算有缘,在家属院里做了十来年的邻居,搬出家属院自己盖房子时,她家也搬出盖在了我家的后面,又成了前后院邻居。
女人在自家厨房的楼上开了一块菜地,一年四季蔬菜不断,菜长得油光发亮。在前后院她还栽了好些果树:石榴树、樱桃树、梨树、枣树,二楼的阳台上还栽种了一盆盆的鲜花,整个院落拾掇得干净利落,春意盎然。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20多年过去了,如今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外地成了家,最小的哑巴儿子也娶了个能干的农村媳妇,也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个个身体倒很健康。哑巴儿子在民政局管辖的残疾人工厂里工作,儿媳也在一家超市打工。三个孙女、孙子,女人一直照管着他们上学。
刚到要歇口气的时候,女人的男人得了脑血栓瘫痪了,躺在床上哇哇叫,朝女人乱扔东西,女人已经习惯了,不声不响,每天为男人洗身按摩,倒屎倒尿,想着法儿的为男人调剂着做吃的。
几年后,男人能坐起来了,有几次我回娘家,听到后面“砰砰砰”的声音,妈妈说:“是你老姨在给她男人捶背呢”。现在,男人已经能柱着拐杖走路了,前两天我回娘家,见老姨和她男人两个在大门前站着说话儿呢?老姨见了我,热情地说:“回来了”。
我走近了细看老姨,满头白发,脸上是一道道的皱纹,写满了沧桑。再看她男人,白白胖胖的,比老姨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听妈说,现在男人脾气不大了,也知道向老姨嘘寒问暖了,孙子孙女儿也都上学了,孩子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只有老姨他俩在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听完这些话,我不禁心生感慨:许是老姨上辈子欠了她男人的,这辈子来还债的。也许是这场病,让男人知道了人情冷暖,知道了亲情可贵。也终于知道了女人对他的好,也知道了爱他的女人。
老姨这一生就这样过来了,个中滋味也许只有老姨最清楚。有多少夫妻中途分道扬镳,孰对孰错,难以诉说!
人的一生也许就是这么平凡吧,人的一生又是这么短暂。
唯祝老姨晚年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