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乡情061】漫溢在岁月里的幸福模样
作者:蓝江
早晨和先生去逛六中附近的露天早市。已经是隆冬季节了,头一天下过的两寸厚的白雪,被踩踏得平平实实,人头攒动的市场里,干净而润泽。
在早市的一角,看到了一家新摆出来的摊子,阔大的案板上,摆着两扇新鲜的猪肉半子,一个脸膛黑红的小伙子,一边用尖刀利索地拆分着猪肉,一边大声吆喝着:“哎,新鲜猪肉!现杀的喷儿香的黑毛猪肉!现灌血肠啦!”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我心头一热,遥远童年里带着木栅栏门的农家大院儿,就悠然晃在了眼前。
留存在童年的栅栏院里最苍翠的喜悦幸福,就是杀年猪了。每年的这一天,一大早,一家人就忙活起来了。
爸爸把大水缸里挑满了水,悄默声地把准备摆猪肉的桌子、案板收拾得干干净净;妈妈麻利地把锅碗瓢盆都收拾好,就开始切酸菜——从大缸里捞出酸菜,洗净,沥水,用飞快的刀把酸菜帮儿片一片,再细细地切成丝儿。一切,就是一大盆。
杀年猪的师傅和帮忙抓猪的乡亲们,早早就来到我家。爸爸给他们一人点一支烟,抽着,就奔猪圈去了。
堂屋的大铁锅里注了大半锅水,灶膛里,干燥的劈柴柈子燃得正旺,哥哥坐在小板凳上负责看着火,小弟东一头西一头跑着看热闹。
院子里,尖厉的猪叫一声声传来,穿着花棉袄的我赶紧拽着小弟躲到屋子里,在结满霜花的窗玻璃上,哈出巴掌大一块透明的地方,心怦怦跳着紧盯着院子里。
那儿,爸爸领着几个壮叔叔,正全力以赴对付着声嘶力竭、虽被绑缚着却拼命挣扎的猪。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大伙七手八脚地把放过血的猪抬到大铁锅边,浇上滚烫的开水,把猪毛褪洗干净,再把白亮亮的猪抬到事先准备好的木桌上,分解。
一会儿工夫,又白又胖的猪头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肥肠、猪肚、猪肺、猪心等下货,就被扔在门口台阶旁的大笸箩里,伴随着冷冽的风,一点一点地,冻硬了。
暖融融的堂屋里,木头桌子和案板上,摆了一方一方切割开的鲜猪肉,刷干净的锅里重新添了水,灶膛里的火红彤彤的。
妈妈把一方一方的肉,五花三层的,纯肥的,纯瘦的,还有连着瘦肉的大骨头,按比例下到大锅里,花椒、大料、葱段、姜片都一一投进去,不大会工夫儿,满屋子就飘散着年猪肉的浓香了。妈妈随时掌控着烀肉的火候,大火开后要小火慢慢煮,这样,烀出的肉才好吃。
连着瘦肉的大骨头妈妈的拿手绝活是灌血肠。半大盆子猪血早就搅好了,妈妈把葱、姜、香菜分别剁得细细碎碎的,把适量的盐、味精、花椒面、胡椒粉都准备好,从肉锅里舀了些烀肉的汤到小盆里,等到了适合的温度,把这些小材料和汤都兑到猪血里,慢慢搅匀,就可以灌血肠了。
对了,妈妈还有一个秘方呢,就是把干薄荷搓得几乎成了面,也对到猪血里,这样灌出来的血肠,有一种特殊风味,特别好吃!
爸爸早已把猪小肠清洗得干干净净,剪成适合的长度,一头用八合线绑了,吹气,试好了肠子不漏,搭放在盆边沿待用。
灌血肠是协作的活,一般是妈妈唱主角,还要有一个人协助绑线,妈妈老嫌爸爸手笨,我八九岁以后,绑线就是我的活了。
等大半盆猪血变成了一盆匀溜溜的血肠,大锅里的肉也就到火候了。爸爸把煮好的猪肉小心地捞到一个大铝盆里,那扑鼻的肉香满屋子缭绕!
开始煮血肠了,就用烀肉的汤来煮。煮血肠也是个技术活,不能用滚沸的汤煮,那样容易把肠衣煮爆裂,煮血肠要用刚刚开的汤慢慢煮,随时观察血肠的变化,可以用干净的缝衣针适时地刺破血肠,血完全凝固的那一刻,就好了。
快刀片好的血肠血肠不能煮过火,煮过火的血肠就是俗话说的“煮老了”,切开来剖面上会出现小麻麻点,不单品相不好,口感也不佳。
妈妈心细,煮出来的血肠总是刚刚好。血肠从锅里捞出来,要放在干净的砧板上稍稍放放凉才能片切,不然猪血容易和肠衣分离。
血肠捞出来,早就洗净攥好的那盆酸菜丝就下锅了。不大会儿功夫,伴着年猪肉特有香气的酸溜溜甜丝丝的酸菜香就充斥了屋里院外,惹得大人孩子忍不住吸鼻子:烀年猪肉的汤炖出来的酸菜,那可真叫打鼻儿香!
酸菜不怕炖,越炖越好吃。
趁这功夫,妈妈开始片肉了。煮熟的肉,五花三层的,肥的,瘦的,按不同的薄厚片出来,整整齐齐码在大盘子里,得好几大盘子呢。
然后开始切血肠。切血肠的刀越锋利越好,妈妈用飞快的刀切出的血肠,切面光滑油润,深红色的猪血闪着特殊的光泽,香气浓郁!
帮忙的婶婶也没闲着,她用一只短把小刀,把大骨头上的瘦肉剔下来,装了满满两大盘子,那可是我最爱的拆骨肉啊。那浓浓的肉香惹得我馋虫翻搅,直流口水!婶婶看我馋得直打转儿,就悄悄塞我嘴里两块,哎呀,真香,真解馋!
酸菜终于出锅了,白米高粱米两掺的米饭也焖好了。妈妈用大汤盆盛了满满两盆酸菜,一桌一盆,酸菜上码着薄厚适中的大片五花肉,还有片得整整齐齐的油光闪亮的血肠。
一盘子白肉、一盘子瘦肉、一盘子拆骨肉,用蒜臼子捣好的稠稠的蒜泥,对上酱油,一样样端上桌,还不忘再扔两头大蒜在桌上!
开饭啦!爸爸陪着杀猪师傅和帮忙的以及本家的叔叔大爷们坐在炕头,一边品着小酒,一边吃着猪肉血肠,说说东家西家的大事小情,吐吐一年来的辛苦,唠唠一年来的收成,声音越来越高,脸膛越来越红!
地下一大桌,大多是女人,奶奶婶婶们带着孩子,也吃得热热闹闹!
大家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夸赞:
“这肉,啧啧,可真香啊。”
“特别是拆骨肉,蘸点蒜酱,那滋味,美透了!”
年猪肉、酸菜血肠,没有一样不可口!有爱吃热乎的,就拿个小板凳,坐在火盆桌那儿,用双耳汤锅盛一盆酸菜坐在火盆上,把肉片血肠都浸在酸菜汤里,咕嘟嘟,咕嘟嘟,菜香肉香缭绕满屋,吃得满脸热汗,别提有多满足了!
杀猪这天最累的人就是妈妈了,送走了客人,坐在火盆桌旁草草吃一口饭菜,还得想着晚上给平时关系不错的、没空来吃饭的人家送点儿猪肉血肠去,一般是一两块熟肉、一块生肉、两根血肠。
这一天下来,连吃带送,二百来斤的猪也就削去了小一半儿。但一年的欢欣祥和、邻里亲友间的真情互助,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者简介
蓝江,简书名:蓝江365,媒体从业二十年,资深编辑记者。鞍山市作家协会会员。乐趣:游走与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