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很高尚
假装很高尚
作者 陈伟东
1
小明在电话里凄惨兮兮地说他购买的一只股票天天都跌停板，可怜巴巴地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他补仓。我想起上一回天修欠钱赖账的事件，绞尽脑汁地找了一堆堆借口，却都未能摆脱他的死缠烂打，最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他最多只能借一万元。
下班回到家里，白玲说她弟弟要在惠州市区购买套商品房子，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交首付，希望我俩能够帮帮忙。
我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在银行提取了一万元现金，准备明天拿到单位里借给小明，听到白玲问及工资薪资卡有多少存款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向她隐瞒了要借钱给小明的事情。
白玲只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疑惑地看了看我，倒是没有质疑银行卡存款的数目不对。那一万元此刻就装在我的公文包里，我担心会被她发现了，心脏很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白玲是那么得信任我，而我居然向她撒慌了，心里突然感觉有点愧疚，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坦白，她却叫我赶紧洗手吃饭，吃完饭陪她去存取款机里转账，小舅子已经打电话过来催了好多次了。
第二天一直到了下午下班时间，小明也没有出现。这一万元钞票在我公文包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被白玲发现的可能，我忍不住给小明打了个电话，却传来了手机不在服务区的提示语音。
我经过一番考虑，刚要把那一万元放到办公桌的抽屉里，公司保安阿强不知什么时候静悄悄地出现在我背后，他会不会已经看到了那只粉红色塑料袋里面的钞票?如果继续把钱存放在抽屉里会不会不安全了?
这时白玲打来电话通知我，小舅子购买的商品房手续已经办妥，要在我家里附近的美食餐厅请客吃饭。
2
小明的手机一直都不在服务区状态，我在公交上浪费着脑汁去为他担忧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有个小偷拿着锋利的小刀片在悄无声息地割我的公文包。
美食茶餐厅里，白玲两只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百无聊赖地等候着我的到来，她说小舅子在几分钟前接到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屁颠屁颠地约会去了。
我随手把公文包放置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称赞小舅子聪明伶俐，给咱俩制造了浪漫共进烛光晚餐的机会。
茶餐厅里人来人往，公文包搁在椅子上似乎不太安全，我觉得应该跟它拉近点距离，不料那只粉红色的袋子却莫名其妙的从包里挤了出来，掉落到白玲的脚边。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瞄了一眼公文包，看到包包一侧多了一道划痕，一个劲地埋怨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本来我是想趁着白玲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脚边出现的袋子，然后悄悄弯腰拾起来，可是迟迟都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着急得不知所措。
白玲终于还是发现了那只袋子，看着那一万元钞票，她第一时间想到可能是小舅子刚才马虎大意弄丢了钱，立即就拨打了他的电话询问情况。我没有时间去诅咒那个割破我公文包的小偷，快速地运转脑筋想着办法要怎样才能妥善地认领这钞票。
白玲没有注意到我脸上有点紧张兮兮的表情，随意翻了翻那沓钞票，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不是弟弟弄丢的钱?究竟会是哪个吃饭的客人丢失的呢?”
“管他是谁丢失的，反正现在钱在你手上就归你了，咱们一不偷二不抢，许是财神爷赐给你的一笔意外横财。”我心里想着钱到了白玲手上，总比让肥水流向别人田要好，偿试着说服她将钞票据为己有。
白玲没有说那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高尚话语，直接就喊了茶餐厅的老板娘过来。
我阻止不了白玲要拾金不昧的举动，她已经跟餐厅老板娘说了在餐桌下面捡到钞票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老板娘拿走那些钱，我真想往自己的脸面抽上俩巴掌。
餐厅老板娘的办事效率极高，一张“遗物认领启示”很快就出现在餐厅的玻璃门面上，大概老板娘是担心一些贪婪的家伙会抱着侥幸之心前来冒充失主领取遗物，启示上面写得内容看起来显得有点含糊不清。
那些在餐厅吃饭的食客满眼崇拜地看我和白玲，悄声议论着我俩是当代拾金不昧的活雷锋。
如果这钱真是捡来的，那当回活雷锋让人点赞一下也未偿不可，而我现在却是拿着自己的一万元出来做贡献，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肯定也很不好看。
3
老板娘为奖励我和白玲的拾金不昧，免掉了我俩的餐费，白玲吃得津津有味，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吐着烟圈，喝着啤酒在想着怎样挽回损失。
餐厅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路人在看那张启示，他们都只是在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尚未发现有贪婪的家伙胆敢前来冒领。
这时白玲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显示的来电号码是小舅子，隐隐约约听见他女朋友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语无论次地说小舅子刚刚被人抢钱了，身上还挨了几刀。
看来今天不是个什么好日子，我和白玲匆匆忙忙赶往医院里看望受伤的小舅子，也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一万元钞票的事情。
小舅子鼻青脸肿，身上的几处刀伤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理，俩条手臂缠满了纱布。从他受伤的程度看，抢钱的歹徒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小舅子居然干不过孤身抢钱的恶贼，令我感到很郁闷。
派出所的警察接到报案之后显得相当重视，马上调取了小舅子被抢钱那地段的摄像监控，画面很模糊，只看到有俩个扭打在一起，根本就看不清歹徒的模样。小舅子说当时看着歹徒对自己拔刀威胁，心里面很是害怕，而且歹徒又蒙着脸，大概只知道他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
警察唠唠叨叨叨地问来问去，问得小舅子很不耐烦，后来实在是问不到有价值的资料，安慰他静心养伤，派出所一定会全力以赴捉拿抢劫犯，追回那些被抢的钞票。
也就是耽误了这么几个小时，当我瞒着白玲偷偷地溜到美食餐厅去找老板娘之时，她告诉我那一万元已被失主领走了，失主还说明天要给我和白玲颁发一面拾金不昧的锦旗做为答谢。
前来领取钞票的人竟是我单位的保安阿强，我被气得张口结舌，这小子真他妈的胆大。我质问老板娘:“阿强凭什么说一万元是他丢失的?”
老板娘说阿强来认领钞票时，她刚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可是阿强不仅准确地说出了袋里装有一万元钞票的数额，而且连那个袋子上面的商标也都说得清清楚楚，难道这还会有假?
她的一通解释令我肠子都悔断了，下午在单位的办公室里，我就不该多嘴多舌跟阿强瞎说自己取了一万元准备去游山玩水。
阿强是个烂赌鬼，手里有了钱哪能闲得住，我唯恐他将那一万元赌光光，立即掏出手机拨打他的电话，可是电话没人接听，我这时候也顾不上分析那么多了，赶紧拔腿就往他家里跑去。
4
那天晚上，阿强家里没有人。我就坐在他家门口一边拨打他的电话，一边在脑海里想像着他在赌桌上赌钱的模样，最后没能等到他回家，倒是让白玲误以为我在外面鬼混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餐厅的老板娘就打电话过来，说报社的记者已经到茶餐厅了，要我和白玲赶紧过去接受采访。
白玲要回娘家探望小舅子，我实在是不想去领取那面用一万元换回来的狗屁锦旗，更加不想接受记者的采访，找着借口委婉拒绝了，不料老板娘却带着餐厅的几个员工找上我家里来，又推又脱硬是把我弄到了餐厅。
做生意的老板都很懂得把握商机，难得报社可以为茶餐厅做免费广告宣传，老板娘又岂会白白浪费掉这样的好机会。
阿强终于是厚着脸皮出现了。他手里拿着拾金不昧的锦旗，一脸灿烂的笑容对着记者的摄影镜头，一个劲地跟我说那些肺腑感谢的话语。
记者提问我当时捡到一万元钞票为什么不据为已有?现在已经很少有不贪钱财的好心人了，像这种拾金不昧的行为应该得到大力表扬，这种精神以后还要继续发扬光大。
记者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开场白之后，拿着录音话筒对准我的嘴巴，要我说说当时的感想。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侧着脸盯着阿强说，现在这个年头挣钱很不容易，我在单位里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也就是挣个三千元的工资，想要存一万元谈何容易?就算不吃不喝也要苦熬三四个月。
阿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他知道我说的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这小子能否良心发现将那一万元还回给我，哪怕是还一半也行。
围在餐厅里看热闹的人群不合而同地鼓起了掌，唯有记者听得一愣一愣，弄不明白我说的话到底是啥意思。
采访很快就结束了，阿强跟随着人群溜了出去，老板娘要挽留我在茶餐厅里再吃一顿免费午餐，我挥挥手拒绝了，紧跟着阿强的背影追了上去。
在阿强家里，我阴沉着脸要他还我一万元。
阿强直骂我是个神经病，说那一万元昨天晚上就已经输光光了，要钱没有，命就有一条。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摸出一根香烟点上，吸了几口烟思考了一下，要阿强给我立张借据，从他每个月的工资里面分期还账。
阿强冷笑了几声，没肯答应，他说他不欠我钱，犯不着立什么借据，如果我不服气可以到法院去起诉他。
结果我在他家里跟他争论了半天，俩人都争得脸红耳赤，摩拳擦掌。最后我被他赶出家门，气得鼻子都歪了，破口大骂起来，发泄着憋在心里的火气。
5
损失了一万元使我整天都闷闷不乐，白玲还以为我是为了小舅子被抢钱的事情影响了心情，劝慰我:“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总是把钱财看得那么重要。”
小明的手机一直都打不通，我要跟他解释不能借钱的原因也省了，直到抢我小舅子钞票的歹徒落网之后，他才露了脸。
警察叔叔说抢劫歹徒就是小明，这小子欠了一屁股债，于是挺而走险地做了抢劫的勾当，他抢了几万元之后，就逃到了广西地区的荒山野岭之地东躲西藏，最后被当地的村民举报了。
小明那么准确地找我小舅子下手，是因为他无意之中得到了我小舅子要购买商品房的消息，我小舅子的女朋友是小明的前女友，消息就是从她嘴里传出去的。那天晚上，小明做好了一切准备一路尾随跟踪他俩，看到他俩从银行取款机提取了现金，在一处偏僻路段挥着刀子下了手。
小明抢的钱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追不回那些钞票，我小舅子购买商品房的事情也就泡汤了，只是害得我白白损失了几万元，白玲不吭声，我也不好意思向小舅子提还钱的事。
白玲抱怨我净是认识些不三不四的猪朋狗友，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其实她不知道兔子急了也会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