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茶杯
最近两日,天气明显冷了许多。一大早就蹲在电脑前工作,手指竟变得有些僵硬了。抬起水杯,倒上一杯热水,狠狠地紧握两下,一股暖意涌来。突然间,我想起了父亲。
就像那电影里面的回放,相似的画面总在不经意间就浮现在了眼前。记忆中,有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冷风瑟瑟的冬天,父亲将开水倒进他的茶杯里,拧紧,再塞到我的怀里。
我不知道喝茶对于父亲来说是一种爱好还是一种习惯。所以茶杯对于父亲的意义我是不了解的。但我确定的是,不论什么时候,父亲身边都带着一只茶杯。 对于父亲的茶杯,我极少碰触,除非是实在很渴又找不到水的时候,我会借它应应急。有时父亲得到了难得的茶叶,会在让我品尝品尝。我总是很不情愿,我不喜欢喝父亲的茶,不管是他多爱的铁观音、还是毛尖,在我的嘴里都只能品出一个字:苦。我经常问父亲,为什么茶叶那么苦,你们却那么喜欢喝。父亲笑笑,你不懂!
父亲是名教师,他曾经无数次用握过粉笔的手握住茶杯,茶杯上带着父亲指纹粉笔灰记录着父亲一生的事业。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滚烫的茶水迅速抵达父亲的胃部,将紧缩的细胞舒展,随之舒展的还有父亲褶皱的脸部。父亲喝茶的速度很快,一口下去,茶杯就已见底。再添满一杯热水,拧紧握着取暖,微笑着跟学生们聊天。如今,这样的场景常常在我回想的河岸边弥漫。有时感觉父亲也还是像个的孩子,把头放在握着的茶杯上,这样孩子般的动作怕他自己都没有留心过吧。
以前,使用什么样的茶杯对父亲来说也算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那时的父亲是农村四周八邻中极少能够考上大学生,毕业就能拿“铁饭碗”的一员。在我能够记事的头几年里,老家好像很少用茶杯喝水,平时要喝水的话,则是用水瓢或者粗瓷小碗。就在那时,茶杯已成为父亲的常备之物,上课自然不用说,肯定会握着去教室。就连外出,父亲都会把他的茶杯捎上。我印象中父亲使用过的最早的一个杯子是玻璃茶杯,这样的茶杯一定是父亲精心挑选后的一个成果,因为在那个年代,什么样式的茶杯是个次要的问题,拥有茶杯本身就是个考究的事情,它的在场,往往和知识分子的身份勾连在一起。从操场的另一边远远地就能看见父亲,一手夹着课本、一手抬着茶杯回家的身影。这是我童年记忆中时常出现的情景,我想这小小的茶杯应该包含了父亲的精神意义。
清楚地记得是上初中后,父母离异,家境变迁,父亲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中年的他不得不再一次白手起家。有那么一段时间,父亲是那么的消沉。这个时候的父亲已经不那么注重茶杯,随随便便从街边买个几块钱带着刺鼻塑胶味的茶杯,父亲都能用好长一段时间。有时茶杯碎了,找个能拧紧的玻璃瓶子也能代替。生活的重担把父亲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很多时候父亲都没有心情再去清洗茶杯,那里面结满了厚厚的茶垢,包括杯口边沿也是如此,杯子的表层,时常还能找到依附的粉笔灰。有时我会帮父亲清茶杯,先用盐将杯子从里到外摩挲,然后再在温水里用牙刷细细擦拭。
上大学中的有一年,忘记是什么节日,我买了一只特百惠的杯子送给父亲。这种杯子盛水多,而且拿起来很轻盈,便于携带,最关键的是它特别耐摔。但父亲不喜欢用,他说这种杯子只适合年轻人用,看起来来好看,对他来说不实用。后来,我又为他买了一只大一点保温杯,父亲也基本上没有用过。父亲还是喜欢在天热时用那种只带过滤网简单的玻璃茶杯,天冷时,则是用保温杯,款式都玻璃茶杯都差不多,只是材质不一样罢了。最近几年,父亲手中的杯子不断更新依次登台,在它们一个接一个的破碎中,父亲也渐呈老态。
忽而秋已深,再过些时日就入冬了,不知道今年陪伴父亲的是哪只茶杯?
(写于2015年10月26日,补存记录在简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