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颜
1
我和朋友合伙经营的公司被他转移资产，继而破产；一个文化传媒公司，有着二十多名员工的小公司。
有人劝我起诉合伙人，我坚决拒绝。
我的心很痛，不是钱的原因，而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感情、信仰、人性…… 在我的国度里，城堡轰然倒塌，城破国毁。
我独自流亡。
这段时间，我异常烦躁不安，失眠。每天待在家里，寸步不离。更多的时候，我拿着一本书，一杯红酒一包烟；在卫生间的马桶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妻回来不见我，大声喊，亲爱的，你在干嘛？
我在黄河两岸。
在一个晚秋的午后，我说，我要出去走走。
她问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出去走走，烦了，厌了，累了。
妻说，你个贱骨头。
我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而不是证明自己的存在。
妻说，别，我养你。
青雪，你真俗。
什么？她愤怒的甩了我一耳光。好疼，好快感。
我淡淡的说，咱们离婚吧。这是我们婚后二周年。
我想成为一只寂寞自由的鸟。
2
喜欢这个小镇，只因了它在南湖边上。我在这家家具厂里谋了份差事，仓库管理员，其实就是记记进出的货物。烦琐无聊，却能让我无需露宿街头。
买了架二手阿米尼，一千多块钱，只为了下班后骑着它看风景；喜欢南湖的流水，湖岸无际的桔林，还有美丽的海伦庄园，休息时间独自去钓鱼。
我想，我是喜欢烟火生活的，喜欢这凡尘俗世烟熏火燎的况味。租了两间平房，外面是厨房加餐厅，里间是书房加卧室。下班后，我煮咖啡，做精致的小点心；咖啡是不加糖。偶尔喝杯波尔多的红酒。
这样的小资，本不应属于我这样的人。因为我不是归人，我是过客。
可是没有办法啊！我就是这样一意孤绝的喜欢着。
3
我并不知道公司今天会来厂里检查。我一如既往的帮着工人上货。
那个谁，江雨尘，干活怎么还穿着西装打领带？不想干就滚蛋。
我看了一眼这个盛装的假女员外，知道她是厂办主任，刘桂芝，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那个来自安徽的同事告诉我，她骚货，跟跑窝的狗样。
觉得她就是一只缺少食水的母狗，又如下水道里的一团臭胔一条粘虫，没有教养的傻逼。
我说，你穿迪奥戴名表就是女王？真是多管闲事。
她气极败坏的吼叫起来，滚，滚，这里不要你了……
一个穿着棕色半长风衣的女子走过来。是我喜欢的颜色，棕，有一种致命的妖致命的诱惑。
她淡淡的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同事说话呢。
刘桂芝像个哈巴狗样点头哈腰，十足奴才相。
本来我想发作的冲动被她淡淡的一声平熄。
临了，她默默地看着我，四目相视的一瞬，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有了奸情。也注定她将是我一生的痛，是我的妖精，我心甘情愿的毒药。
同事说，别理她，刘桂芝就一婊子，结婚前卖的，挣了很多钱。
婊子又如何，现在的人笑贫不笑娼。
杜拉斯说：如果我不当作家，我就当妓女。
喜欢这样的人生，自由，无它……
活时便活，死时便死。
4
第二天我拿到她的电话，知道了她的名字。
晚上我给她发了信息，夕颜，我是雨尘。
知道，我知道。
我们在海伦酒店宽大的床上缠绵，累了，她躺在我的怀里，温柔似水。
雨尘，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热烈，太奢侈。
夕颜，青春怎么可以冷场！青春本来就是拿来奢侈的。
谁的青春，不曾兵荒马乱。
如果不挥霍，你说我要生命做什么。
钟情阿米尼的性能，每天都会在人少的路上撒开双手，姿意的加速，有飞的感觉。
夕颜坐在单车前，夸张的惊叫起来，雨尘，你，疯，啦……
坐在合欢树下，她抬着我的下巴，雨尘，如果有一天我们找不到彼此了，你会怎么个样子？
夕颜，为什么刚开始，你就注定了我们无果的未来。
夕阳的余晖照着她忧郁的眼神。也不是啦，就随口一说呗。
记得电影《理发师的情人》中女主人公写给安东尼的绝命信：我的爱，我要在你离开我之前离开你，……带着我们相拥的味道，……我走是为了让你永远不会忘了我……
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我就做一个绝情的人，让你永远不会忘了我。这样想时，我已经是一个无情的人了。
5
夕颜是苏州人，为了学会给我做好吃的苏州小青团子，她特意回了老家。
十一，公司放假。她的表姐来看她，我在她的楼下发信息，短短四个字，却触目惊心：咫尺天涯。
夕颜笑我，雨尘，你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傻孩子。
晚上，我独自打车去了乌镇。半夜时分我在西栅栏幽深的小巷里转悠。
雨尘，你在干嘛。她发来信息。
我在乌镇。
一个小时后，我的电话响了。雨尘，我到乌镇了。
她一个人驱车从南湖赶来。
她扑进我怀里，我紧紧地抱住她。夕颜，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傻孩子。
在这青瓷之夜，她打马扬鞭为我而来。
远处有突闪的烟花，明明灭灭。
夕颜，我也要为你放烟花。
开着车子寻找烟花店，终于觅得一家。我犯病得给老板打电话，你家店里好像有烟的味道。
我和夕颜厚颜无耻的乞求老板原谅，终于卖了我们一箱烟花。
烟花升起的一那，我相信世界只是我和夕颜两个人的。
6
在她的公寓，夕颜望着我的眼睛，雨尘，我喜欢你身上放荡和流浪的气质。可是我终究会离开你的。但是我要一辈子猖狂在你的生命里。
这话真是又毒又妖。
瞬间，我的泪落下，流在她的脸上。我看到她的泪一颗两颗，美如碎钻。两个人的融在一起；泪洗芙蓉面，已是旧时人。
夕颜，你为什么这样薄凉这样冷。我说，夕颜，我们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来自古代，你看，你我爱的多么古意，是古代的情侣，生生世世相聚，然后互相伤害而分离。
她笑了，笑容迷离。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她的良人，我只是她的过客。
7
妻在电话那边问，雨尘，雨尘，你有奸情。
是的，青雪，我有奸情，我和别的女人有奸情。
她沉默了一会，雨尘，你个坏东西，你知道我离不开你。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长城边，我们像两个小学生一样齐声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青雪，我怎会不记得呢，那时是晚春时节，现在已是隆冬了，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8
临近春节，夕颜说，她的男友从巴塞罗那回来了，过完春节就举行婚礼。
最后一夜，在我狭小的单人床上极尽缠绵。
雨尘，你看似如清澈的冰河，这样凛冽干净，可是在你的怀里又有春日的温暖。
自始至终，我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沉默着。
我们像两条死鱼一样冰凉。没有欢笑也没有眼泪。
天未亮时，她驱车而去。离人多无情。
她给了我最后一条信息：雨尘，我永远想念你，想念你的鼻息，想念你的心跳，想念你精液里红酒的味道……
此刻，我笑了，笑容狰狞。
9
我站在南湖边，风吹起我黑色的风衣，飘飘荡荡，有如鬼魅。
望风起浪涌，心中是阵阵冬雷，惊天动地，大雨倾盆。
我想我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决绝而固执。
我要离开，我不知前方的路在何方？
我想做一只寂寞而自由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