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美的袍

生命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美的袍

文/冷涩

“她用一支笔写尽人生繁华，以及繁华背后遗落的沧桑寂寞。
她用一生情走进滚滚红尘，以及红尘深处无法摆脱的苍凉。
将这世间喧闹与无声孤寂双双刻在人心的，
唯有张爱玲。”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来评价张爱玲，我会用“薄凉”。在我的中学时代，张爱玲被我划到我最不喜欢的作者行列之一，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偏偏不愿意去读她的文章。或许是她文章里所描写的生活离我太远——男男女女、婚姻爱情、家庭琐事、纠结性爱，那委婉曲折的语言对话，柔糜细致的心理独白、绕口生僻的用词文法总让我摸不着头脑。

真正开始接触张爱玲是在大二，上文学理论、现代文学课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讲张爱玲。我深刻地记得老师给我们放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是张爱玲的童年，灰色的，忧郁的，悲情的，活在恐惧阴影里的童年。就是从那个印象起，我认识到了一个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的张爱玲。

老师上课给我们讲《金锁记》，讲《倾城之恋》，讲她的《第一、二炉香》，津津有味地分析故事情节和人物情感。我从淘宝上买来她的小说，最初是抱着完成作业的心态，因为老师布置了论文，让我们浅谈童年经历对作家创作的影响，后来读着读着，便入了迷，被那种优美典雅的文辞和浓浓的感伤笔调所笼罩，不可自拔。

是爱的缺失，让张爱玲过早地感受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生命的孤独，使她的情感受到扭曲，甚至产生了恋父情结。《心经》是张爱玲的第三篇小说，女主角许小寒出场时的气质其实跟张爱玲本人的气质很像，文中说她：“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小说里许小寒真正地爱上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这么不加遮掩，甚至有些残忍地把人们的贪欲执念剥开展现在读者面前，是一种爱的占有爱的自私。

那些童年、少年的不幸经历在她的心里永远地藏下了痛苦的因子。外部世界鞭笞过了她那颗受伤而孤傲的心灵之后，淌出来的是那些带着“张爱玲式的郁悒”的文字。其实在我看来她的文字并非特别压抑，读来反倒比较轻快，像她在《小团圆》中写得一样，有时又让人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她一生的作品大部分带着深深的失落感，藏着隐隐的悲剧气息，《倾城之恋》这部经典小说的结局看似圆满，实则浸透着苍凉，范柳原和白流苏之间缠绕的九曲回肠的爱情故事，诸如“你就是医我的药”这类肉麻悱恻的情话，虽扣人心弦，却也透露着对人生的无奈与失望。

就如张爱玲自己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的笔下封印着旧社会女性最深最凉的悲哀，《茉莉香片》一文中，她写传庆的母亲碧落的婚后命运——“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封锁》一文写的是男女主角在公车封锁的情况下与常态不同的行为，他们在公车上恋爱了，可是下车后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她借翠远的心理活动一针见血点出一个最直白的道理——“恋爱着的男子向来是喜欢说，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下意识地她知道：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而在《花凋》中，张爱玲最擅长的对于亲情与爱情的冷漠与淡倦描写得很刻骨：“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花凋》里讲述的是一个封建遗少的女儿悲剧的爱情和人生，一朵鲜花的枯萎凋零，凋零在腐朽颓败的家庭里，凋零在风雨飘摇的时代中。

作为一个在她的时代特立独行的女人，张爱玲遭受了非议，却留下了传奇，现代文坛上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她是一个有争议的作家，一个倔强凄美的性情作家，归根结底她还是一个细腻如水的女子。纵然一生轰轰烈烈，也终将回归平静，就像一场轮回，我们总会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