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宋词讲座之《豪放词人辛弃疾》

诸位先看这首词：

青玉案·元夕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大脉络上仍然是花间词的写法，不过，在气势上已扭转了花间词细腻婉转的风物写法，上阙的全景式描写显得大气干脆，下阙转向个人神韵表达时，已不见前人词中的愁绪，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妙语神机，只可意会，不宜言说，多说必失！

另外，从这首《青玉案》中，也可窥视到南宋世态的繁荣程度：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这不是虚言。宋朝商业高度发达，有数据说南宋的国家税收中商业税高达70％，商人谋利后必极尽享乐，还变着花样消费。因此，南宋的世态和民众的生活水平，在封建社会里是最极致的，除了后人才有的东西之外，其享乐的方式，任后人如何想象，可能都有所不逮！

来首不带“愁”字的词作。

西江月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这首词看上去跟宋词吟风唱月、儿女情怀，或者壮怀激烈、收复河山的作派有点远了。作者写在山乡夜行中所见所闻，明月清风，惊鹊鸣蝉，稻香蛙声，溪流小桥，构成了江南山乡夏夜优美动人的画面。而贯彻全篇的却是对大自然的热爱和丰收的喜悦，尤其是理解农民对丰收的热望，加上笔调轻快，语言优美，音节和谐，使人读了这首词仿佛身临其境，感动之外，倍觉珍惜。

同类算作词中小品的作品还有一首，请看：

清平乐·村居 辛弃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正剥莲蓬。

这类作品无甚高格，只算白描，但乡野情趣遇上同好者，也是意外之喜。

青年时辛弃疾曾入伍带兵抗金，后入仕做官，但终不能尽展其才，最后抑郁而死。因此，他豪气纵横、境界雄伟、语言刚健的作品，在下面这两首名作里体现最充分。

破阵子 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辛弃疾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怀古作品总有高古壮烈奇旷之句！文人一世，若得怀古之作，可慰此生不虚度！

我个人更喜下面这首不常见的稼轩词，人生感悟，在晚年会更淡然而隽永。

定风波·暮春漫兴 辛弃疾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花开元自要春风。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同属辛派词人的还有另一位大家，就是陆游。

陆游诗作多达九千四百余首，而词作只有一百三十余首。创作比例严重失衡。呵呵。这可能缘于陆游比较宅，不常去外面喝茶听曲唱卡拉OK的缘故。有学者考证出陆游特爱睡觉做梦，梦里常纵横驰骋，醒来后记述梦境逐成诗作，因此其作品常常飘逸奔放。

我在此只摘其《钗头凤》词作，借以引出陆游与前妻（表妹）的爱情故事，给诸位介绍一位女人的词作。

陆游十九岁时与表妹唐婉结婚，夫妻二人恩爱情深，但迫于母命，两人最终离异。多年后，两人在绍兴沈园相遇，陆游很是伤感，在园壁上写下了这首词。

钗头凤　　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看后，也以同调相和，词云：

钗头凤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