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闲扯之一
今天的闲扯,按计划扯一首唐诗,扯一首宋词。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诗人词人,先扯谁后扯谁,扯谁不扯谁,颇费思量。一番权衡后,我选定骆宾王的《狱中咏蝉》和李清照的《点绛唇·踿罢秋千》。另外,为了更好享用两道主菜,配之以《咏鹅》和《夏日绝句》佐餐。
骆宾王
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初唐四杰“王杨卢骆”,名声最响亮的一个是王勃,一个是骆宾王,王勃的诗各种选本选的太多,我们就略过,只选骆宾王来扯一扯。我们可以通过这两首诗来梳理他一生的脉络,窥探伴随着唐朝而生的诗人与时代变迁而演变的命运。
先看诗人7岁时随口而出的《咏鹅》,一首童谣似的儿歌,声色活泼,画面鲜艳,单纯,简洁,快乐,似乎并没有什么更深的思想和情感。但是,如果我们把它还原于百废待兴、蒸蒸日上的初唐的时代背景里,就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和感受。
“向天而歌”是一种昂扬奋进的姿态,“白毛”“红掌”是一种本真的自我,“绿水”“清波”是一种明快干净的社会环境的讴歌。这个时候出身寒门的儿童诗人骆宾王“曲项向天歌”,是不是像49之后我们童年时期高声朗唱“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一样?是不是对未来充满天真无邪的向往,对社会怀抱最宽广、最深情的热爱?
但谁能想到理想主义的诗人,后来不满于时政,因为多次上书讽刺武则天,而身陷囹圄呢。在狱中,他写下了这首流芳千古的咏物诗。从最初的“曲项向天歌”,到如今的“无人信高洁”,可见儿童时代的骆宾王与盛年的骆宾王,心态之巨大落差。理想主义被现实主义恣意蹂躏、放肆践踏,简直是天上人间!这就是一个中国诗人典型的中国式人生道路。
当然,我们由此可以轻描淡写、站着不腰疼地说,文章憎命达,愤怒出诗人,仿佛他们命该如此。屈原如此,司马迁如此,所有为我们的历史文化留下宝贵精神财富的,无不如此。值得我们记取的是:憧憬美好的诗人,挑战邪恶的诗人,不忘初衷,得以始终。——真正的诗人,一定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终极情怀,他们是代我们凡夫俗子受罪的天使。
唐诗宋词闲扯之一李清照
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想到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女性,所以我选宋词就先从女性选起。李清照绝对是千古第一才女,没有“之一”。
先看《夏日绝句》,你莫看简简单单、平平白白的20个字,那可是吟咏刘项史实的林林总总的诗歌里,最好的!它出来之后,有很多男性诗人绞尽脑汁地尝试着,试图超越,但是,依我看,几乎找不到一首能够与之匹敌。
这首诗体现了李清照超越男性主宰的主流价值观的真知灼见。那么,对待刘项,我们的主流价值观是什么呢?是成王败寇,是只论成功而不择手段,也就是民国李宗吾《厚黑学》所总结的成功之道——“脸厚心黑”。哲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啦,怎么活着活着就变恶了呢?怎么活着活着就变坏了呢?怎么活着活着就变得“脸厚心黑”了呢?除了社会、时代的原因,难道就没有我们自身的一点主观动因吗?
这首诗,估计写于她饱经风霜的中年时期,按常理,只有人到中年或者老年了,才有如此深厚的见识。现在我们回头来看看她年少之作《点绛唇》,感受一下北宋时候一位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少女的生活以及情趣。
秋千的设置,不在公园,——公共地带——而在私家小院落,戏曲小说里常常写到的佳人标配——“后花园”。按我们现在的行情物价看,也只有住别墅的才能够拥有了,家财没得几千万、上亿那是不行的,所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只有去公园荡荡秋千了。
少女闺房中学习诗书、做女红,做累了,便去后花园荡荡秋千,锻炼锻炼。“慵”配“纤纤手”,一看就不是底层劳动人家的女子,那是远离了生存的写诗画画的手啊。“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这两句写得既含蓄、唯美又性感,叫人想起李清照“绿肥红瘦”的句子来。上阕叙事描写,为下文的剧情做铺垫。
下阕写一位客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为隐秘寂静的私家后花园带来了戏剧性的变化,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了阵阵美丽的涟漪。那么这位“客人”是谁?诗人并没有写,我们只能通过“美丽的涟漪”来推知那颗“石子”了。有学员说:一定是位男性。有学员说:一定是位熟人。对对对!
你看,“袜刬金钗溜”写出她怕见人的惊惊慌慌的小女儿情态,但接下来却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说明她认识此人,——有学者说,此人就是赵明诚。不过,我个人觉得把诗词当成自传来理解,不符合写诗的初衷——只是“男女有别”,这个“羞”是北宋女子的性别之羞,与诗经里那些胆大妄为、敢爱敢恨、有血性的女子相比,男女关系经过文化慢慢浸染,已经变得文明、文雅、“婉约”得多了,但还不至于像后来大清帝国那样禁欲到“男女大防”,更不像文革时期八个样板戏里竟然没有一个女主角耍朋友谈恋爱。
有一个笑话,说文革中,一对革命男女结婚,新婚之夜,新娘面对新郎的本分之想,大呼“耍流氓”不说,还毫不客气地扇了对方一耳光。这个,从表面上看,是喜剧,从深层次分析,是悲剧,既是整个社会的悲剧,更是每个个体的悲剧。但愿那样的历史不再重复,阿弥陀佛!
还是现在好啊!呵呵,感谢党,感谢政府!(此处有掌声。真的有掌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