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天网杀
他就这么站着,一支箭就猛地射进了左肩。
幽云面带笑意的脸骤然变得凶唳万分,狭长的刀随之迎面劈来。一阵麻木感从左肩快速延伸到整个手臂,左手紧握着的剑在脱手的瞬间被拔出了鞘,一把特殊的剑被稳执在右手中。剑鞘落地的声音被刀剑相交的声响完美掩盖。
“幽云大人,”天网杀强压内心的恐慌,冷静道,“这就是十字堂的待客之道吗?”
“你搞错了,客人不是你,而你只是客人的盘中餐而已。”幽云轻蔑道。
麻木感越来越重,他感觉身体在颤抖,他猛地加力,将幽云击退出去,转身向出口逃去。
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黑衣刺客,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却都在抵达目标之前被迫止步,或被斩断手脚,或一剑封喉,或重伤倒地。
他在后退,在拼命的逃离着,而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他的脚下。他心里一恸。
天网杀无力与一众刺客抗衡,只能孤身出逃,他的左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仿佛坠着的一块石头,摇来晃去。甚至他的左腿也渐渐开始麻木了。
那血雁门要看就要关闭,他飞剑而出,直中一旁卫士头颅,鲜血喷洒而出,血溅之处的雁门更加腥红了。
门外是一片一览无余的空旷平地。他艰难跋涉到空地尽头,下面是万丈悬崖而一丈外的前方则是陡立的峭壁。如果在平日里,他可以毫不费力的一跃而起,跳上峭壁之上的平地。可是在这个他连走路都颇为费力的节点上,无疑将他置于山穷水尽的地步。
刺客已经围上来了。幽云踱步向他走来,在他身前停下。因为一把剑已经正对着他的咽喉。
幽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却在一瞬间僵住。
幽云陡然间后退数步,极速而来的剑刹那即可封喉,急于尽忠的刺客猝不及防间已然身首异处。
这下,他的脚步更加沉重了。
“江湖盛传的冥朝第一高手,”幽云的声音传来,挡在其身前的刺客闪在一边,“今日就要折戟在此了。”幽云的声音看似冷静,而他的人已在微微战栗。他不知道,如果面前这个人没有受伤,没有受到天麻散的侵袭,他又是否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当年我从长宁城外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是冥主给了我一线生机,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可惜,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为什么?”天网杀似有不甘的道。
“没有为什么,”幽云淡淡道,“冥朝追求的是永恒的利益,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是么?”天网杀像是问对方,也像是喃喃自语。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却转瞬化为了杀伐之气。
“既然冥朝无情,那我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天网杀猛地拔出左肩上的箭,一股热流迅速从伤口中涌出。幽云看到对方的眼神越发凶唳,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正在极速膨胀。周围的刺客被一股强大的压力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他把剑横在眉前,掩盖了那双狠戾毒绝的眼。
“天网行剑,杀人无形。”幽云惊呼。
幽云只看到漫天的剑影交织成一张网,将所有人罩在其中,根本看不清剑的所在和执剑人的处境,只听到一声声凄厉透骨的声响,和不时伴着的几声刺耳尖叫。可怕的声音越发靠近,幽云握紧手中的鸢刀,准备迎接一把他从未认可的剑的来袭。
剑刃停在刺客颈项前。
幽云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立在当场,血肉模糊间让他已经分不清这个人究竟是谁。如果不是在这冥顽山,谁也不会知道,面前这个如此狼狈之人,就是冥朝第一高手——天网剑派的主人,天网杀!
幽云看到那双握剑的手在止不住的抖动,他分明已经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刺客看着面前停住的利刃,双腿站立不住,不自觉的自己倒了下去。
就在刺客倒下去的间隙,狭长的刀再次劈来。无力感已经爬上右臂,力气正在逐渐被消解,从心底汹涌而来的无尽绝望感正在压垮他最后的意志。
“铮——”
刀剑相交的瞬间,两人同时被对方击退出去。刺客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挥出的剑,因为他的手臂已经无法支撑他挥出一剑。但,这就是事实。
他感觉自己已经空无一物,麻木和晕眩已经侵蚀了他的意识,一切显得都不那么重要。
他感觉右肩被重击了下,重心开始不稳。恍惚之中,他向后倒去,他感觉这个过程用了好久,好像做了一场梦,而他的剑也在这场梦里丢失了。
——摘自 山河飘渺生《剑下未亡人》
后续故事
天网剑派主人天网杀被随后赶来的“幽冥百门”之一的白羽门门主一箭射中右肩,跌落悬崖,却被要已在崖壁等候多时的护君行所救,继而得以盖面披甲成为赵氏最为信任者紫辉军统领,多年以后,冥朝凤城鸦啼相继覆灭,他的身份得以公开。可连赵齐不知道的是他在手握天网前,也曾是一个热血少年。
当年前朝恩怨榜第六的练生死,后来在明月洁武林邀约后应帖成为越朝京畿调度使,因他无心参与江湖排名,一度被当年弑杀成性的娇小女子血玲珑超越。他膝下两子一女,均被裹挟进乱世的杀伐里,她的小女辗转斡旋于鸦凤冥之间,而他的长子便是后世为人所惧的天网杀,次子却再无踪迹,江湖传闻千云山四大圣使中最深不可测的寒江雪所执之剑乃是当年练生死右手生剑,真假亦未可知。
太多故事无法一一言明,护君行一夜尽殁,樊江南死后多年重现京畿,天涯剑派和西风剑客的缘起,赵齐最深爱的女子百里云堤的踪迹,江家两代宰执的秘密,当年天山妖孽天残月无意窥知而为七星追杀至今的“海天一色”究竟是什么,六里城和九层宫到底谁能撑到最后……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一盘又一盘的棋摆在江湖和庙堂,对弈者便惟有锦衣和草莽,七星时代终会过去,而杀伐却永无止息……
你说谁是赢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个时代都有遗留者,每个信仰都有信奉人,剑杀戮一切,却总有未亡人。没有人能活到最后,庙堂江湖皆是输家,赢的是那把剑,赢的是那颗心。
多年以后,等草圣堂遗书《剑下未亡人》再现世上,希望人们在角落里寻见的时候,能胡乱翻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