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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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韩新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确定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牟汶河湿地公园。
进入秋天之后天气颇感寒冷,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冻得就像此时他的思维一样麻木,任凭两条腿机械地往前挪动,没想到竟然把自己带到了这个地方。 工作单位正常运转的时候他们曾经以集体户外活动的形式来过这里,那时侯应该是在春天或者夏季,这里游人如织,到处都是踏青和垂钓者,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没想到天大的灾难与人们开了个玩笑,三年疫情把这种幸福生活按下了暂停键。 韩新与妻子是在大学认识的,经历了八年的相识相知相恋,他原以为自己就是妻子以后的依托。疫情三年断断续续的居家隔离把他们“但愿朝夕相处”的誓言打破,不到一千天的面对面冲破了“一生一世相互厮守”的蚕茧。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胸膛犹如浩瀚的海洋一样宽阔,任由妻子的帆船自由地航行。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码头,她却是艘庞大的航母,她不会永远停靠在这狭小的港湾,她要驶向更远更大的海洋。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无意中看到了妻子跟一个异性的聊天记录,谁知道他的这种无意却引爆了妻子内心埋藏的炸药,她说他不相信她不尊重她,无论怎么解释,道歉,她都不肯原谅。 比婚姻更大的爱就是放手。他虽然舍不得她,但是为了把妻子放飞,他宁愿作出牺牲。从民政局出来,他感觉到妻子像一只春天暖阳下翩翩飞舞的蝴蝶。
没有孩子的家庭财产也很好分割。两人的工资都是固定的,房子是韩新父母给买的。她主动要求搬出去租房子住。毕竟夫妻一场,韩新在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放下房间钥匙的同时,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她,说:“积蓄不多,我留了一点,这些你拿着吧,密码是你生日。” 她的目光扫了一下银行卡,接过去装进口袋,看都没有再看韩新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新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没有走到窗子前往外看!曾经多少个日子,他都是这样站在窗子前望着下班归来的她。当她发现他的时候,她总是笑迷迷地冲他挥挥手。
汶河湿地公园是在疫情三年开前建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们就像生活在蜜罐里,人人有赚不完和花不完的钱,个个都干劲十足。无论什么基础建设,只要有利于民生,只要理由充分合理,政府财政都是积极配合支持。牟汶河滨临市区,按照城市长远规划,这地方是未来居民最佳宜居所在。所以市委领导着眼城市未来发展,提前把这眼下还是偏僻荒凉的地方建设成了湿地公园,沿河两岸二十多公里全用高高的铁栅栏围起来,在河的上下游分别建了橡胶坝拦河蓄水。又在北坝的北侧和南坝的南侧修建两座可以在大的汛期漫水的桥梁。这样就把河的东岸与西岸连成了一个椭圆,又把河道清理的泥沙堆积在河中心形成一个像一艘大船一样的人工岛,岛上栽满了郁郁葱葱树木,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栽的是松、柏还是柳、榆,应该还有小叶杨或者其他的什么的,但是肯定有很多柳树,因为此时正值秋天,不抗寒的柳叶早就黄成了一片。在夕阳西下余晖中,道道红彤彤的残阳斜铺在潺潺的水面,与黄色的柳叶相应成章,再加上岛上跃动的归鸟,远远望去,犹如就是诺亚方舟扬帆劈浪而来,成群的海鸥,在船的四周雀跃欢腾,景色甚是迷人、壮观。
但是韩新却没有心思贪恋这些景色。他走出来的目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为了赏景。只是两只脚把他带到这里来的,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就走到了这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夕阳西下。 顺着河道而来的风把近处岸边柳树长长的柳条随风摆动,这又让韩新联想起了妻子的长发……记得大学开学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这头长发,以致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头长发就成了他的追求目标!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成了他人生的陪衬。而此时此景,风摆杨柳虽然婀娜,却是在这不尽人意的秋季!纷纷飘落的柳叶犹如把把飞刀,刀刀刺向柔弱的水面,此时,他心静如水、心如死水。
眼前的这棵柳树长在沿河柏油路边,从树干的粗大程度以及道路两侧整整齐齐排列的樱花可以断定这柳树应该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而不是移栽来的,看它茁壮的身材就知道它倍受到河水的宠爱,粗壮的树干微微探向水面,既像弹着身子在等风来,又像是一根伸向河面的鱼竿,数不清的柳条垂向水面,静待鱼儿咬钩,漂浮在水面上的柳叶儿俨然就是鱼漂,几片柳叶儿在水面上打着转,恍若是有鱼在参浮!
“嘤嘤”,什么声音?不是很大,风声?又好像不是。韩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仔细听一下:“嘤嘤嘤”,是哭声!是一个女人的哭声!韩新禁不住吃了一惊: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人在哭?
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寻找,最终在大柳树的另一侧发现了一个抽泣抖动的肩膀。韩新屏住呼吸,他不想惊动对方,他不敢断定这人此时在此地的目的。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是不是在寻短见?”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同时他的另一种感觉就是头皮在发麻!
“嘤嘤嘤,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嘤嘤,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哭声夹杂着喃喃自语。
这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才如此地痛恨“男人”?她口中的这个“男人”是谁?这些“男人”之中不会包括他的父亲,肯定是她的丈夫或者朋友!却又为什么要用“这些”的量词呢?
韩新的大脑飞快思索着,为了能看清柳树侧面的情况,他往后倒退了几步,探着身子才总算看到那个左肩膀倚在树干上的女人的背影,纤细瘦长的身影被一条暗红色的旗袍裹着,外边罩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外套,在风中任由夕阳地剪切,飘扬着的长发与黄绿色柳条相交辉映,这萧瑟的情景很容易让人与死亡联想在一起。 韩新顿时紧张了起来,再次左右环顾了一下,他多么希望多一个人能帮他一把呀,除了河对岸有几个垂钓者的身影就是停在远处橡胶坝旁的一辆红色骄车,近处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看来是找不到帮手了。就在那个女的伸手把一个像方便袋又像丝巾一样的东西挂在树杈上的时候。韩新感觉到事态的急迫!起初还以为她是要投河自尽,没想到她会选择上吊!如此蔑视死亡,她到底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事态紧急,平时没有自主性的韩新突然急中生智,连忙掏出手机,从设置界面上找到铃声,迅速地把手机铃声由小调到最大,铃声反复响了几次(佯装有电话打来),然后他对着手机大声喊“喂,喂,我在河边钓鱼呢… …奥,奥,我一会就回去。”
他是想告诉她“有人在,你自杀不了”! 韩新的这一举动确实起了作用。柳树下的人意识到了韩新的存在,“嘤嘤”的哭声和低低的絮叨声立马停止了。并利索地抹了一把眼泪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转身走向沿河的马路,看也不看四周,径自低着头向前走去。可能是倚着柳树站着的时间太久,腿有些发麻,走在马路上还有些不适,趔趄了一下,继而停下来稳了稳身子,便一瘸一拐地走向橡胶坝边的红色轿车。 她坐进车里启动马达,一溜烟便消失在韩新的视线里。
韩新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这时候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只剩下西天的一抹晚霞,如火的晚霞映衬着一群群归鸟盘旋在河中心岛的树林上空,“叽叽喳喳”喧闹个不停,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相逢时的欢喜,又像放学归来的孩童缠绕在父母膝前的喋喋不休。 韩新看了下时间,感觉再不走就赶不上公交车了。
就在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到挂在树杈上的那个红色的方便袋。他急忙折身来到树下,方便袋在风中微微颤动,很明显里面有东西。韩新向刚才汽车驶离的路口瞭了一眼,他想喊住那个人,无奈满眼只剩下了暮霭,没有了一点人迹。
他伸手取下方便袋。方便袋的口系了个十字扣。把它解开,里面是用白色的抽纸包裹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了一个精美的扁方型的暗红色木盒,按开精致的铜扣,一个钻戒和一条纯金项链跃入了韩新的视线! 难道这个人不是来自杀的?也许是人家来这里观景散心,或者是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宣泄一下内心的不愉快,谁成想竟被自己惊扰了!害的人家把东西都丢在了树上。
此时韩新有些懊恼,本来以为是在做好事,没成想弄巧成拙,是自己的莽撞给人家带来了无端的损失。
2
回到家的韩新躺在床上。他觉得这个家已经算不上是“家”了,破碎了的东西还可以叫作“破东西”,破碎了的家连“破家”也不是。他不清楚妻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产生了隔阂,翻看她的聊天记录只是她爆发的一个借口。
现在想想她当初寻找了很多理由不生孩子就是有动机的!她怎么会如此有心机呀!想到这些韩新突然有些害怕,恋爱八年、结婚同床共枕四年,多少个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呀她竟然与自己同床异梦!自己怎么就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呢?活该有如此下场。
有人说白天不懂夜的黑,韩新这时觉得今夜格外的黑。
没有一点睡意的眼睛睁到了最大程度也是一片漆黑,就像是被一层层厚厚的黑布捂着,捂得严严实实,泄不进一丁点儿亮光。 反正是睡不着,韩新索性打开灯。伸手去摸手机的时候,触碰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从河边捡回来的红色方便袋。
他拿过来,打开首饰盒,拿出那枚钻戒仔细地端详着:钻戒大约50分,梅花型的六爪在灯光的照耀下烁烁发光,十个耀眼。他又用左手捏起那条项链看,这是一根很精致的金项链,粗细适中,配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心形吊坠。他把项链缠绕在手指上,似乎还能感受到佩戴者的体温。他断定这些都是那个女人所说的“臭男人”送给她的。可见当年送给她这些东西的“臭男人”对她多么的珍惜。他还依稀记得他与妻子结婚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倾其所有也只是卖了一个克数很轻的纯金戒指和项链,当时高兴得妻子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望着钻戒和项链,韩新眼前又浮现了那个清瘦但不失精干的背影,既便是在伤心愤怒的情况下离开的脚步也走得是那么的得体,那么的不失分寸,显然是一个具有修养的人。想着她委屈的哭泣以及低声的咒骂,她应该是经历了很大很大的伤害。
韩新想着下午在河边遇到的那个女人,猜想着她的经历,竟然忘记了自己内心的伤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二天中午了。 反正没有人再约束自己,疫情之后生活虽然回归了正常,工作单位却在新旧产能转变的形势下频临倒闭。韩新多次回到单位看看,厂区始终空空荡荡,除了两个留守人员依旧是“在家等待上班通知”的回复之外,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这样的处境下,他只能把生活简单化,也越来越佛系,断绝了跟外界有所的交往,把存有推杯换盏的朋友、情投意合的哥们的电话卡注销后,重新办了一个除了父母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电话卡,把自己关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 “时间久了,正常人也会变得不正常了”,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不正常的人,他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去哪呢?这时候韩新又想起了昨天去的汶河湿地公园。湿地公园建在大汶河支流牟汶河的下游,此段地势平缓,河床宽阔,常年流水潺潺,而且河底沉积着厚厚的细沙,沙质绵软,其间除了有些贝壳之外再没有其他杂质,正是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所。现在为了开发成湿地公园,拦河蓄水,修砌河堤,水位高了,留住了随季节上下游游走的鱼类,所以,这地方又成了垂钓者的乐园。 “对,我干嘛不去钓鱼?”想到这里,韩新顿时来了兴趣,麻利地洗漱,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下楼从储藏室找出布满灰尘的渔具,奔着牟汶河方向而去。
当然,他这次去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钓鱼,还有另外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昨天下午那个红色方便袋,他感觉人家一定还会回去找。
他决定在那里等待失主,等待她。
3
来到大柳树下的时候太阳刚刚偏西,现在已经是落日时分, 大半天的工夫韩新都处在心不在焉意不在钓鱼的状态。他在布置好鱼竿之前就先把那个红色塑料袋挂在了树上,他希望它的主人能够尽快地来找它。然后他用脚踢了踢地面上的几块小石头,把凳子放平,抬头找了个没有柳树树枝的空当,高高扬起鱼竿,远远地抛出鱼线,看着鱼漂在水中上下窜动了几下逐渐稳住之后,他便坐稳身子,一边掏出手机一边朝着昨天停车的方向望去,他希望自己所盼望的那辆红色轿车地出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整个下午韩新不知道向昨天停车的方向望了多少次,除了看到几个摔杆收杆的垂钓爱好者之外再别无其它。看着夕阳就要落下,几个钓鱼的已经收拾起鱼竿。他也决定不再钓下去了,虽然一条鱼也没有钓到,他并不会为此而懊恼,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钓鱼而来的。 收拾利索渔具,再从树上摘下那个红色方便袋,韩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便向着公路上的公交站牌走去。
沿河的彩色塑胶道路两边的樱花树叶子已经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向四处伸展的枝桠。听说落叶早的树木来年春天发芽也早,就像柳树,数九歌里就唱到的“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其实满树的柳条儿都已经吐出了新绿。接下来就是樱花的盛放期,红色的如火,白色的似雪,沿河两岸火树银花交映着碧绿的柳条随风招展,伴着潺潺流水,听着林间枝头的鸟鸣声,这心旷神怡的地方,确实是人间佳境。
所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韩新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受伤的人,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伤痛,一边放纵自我思衬着一边往前走着。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发现那辆红色的轿车!
“这是她的车吗?是她的车!” 韩新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是来找她丢失的东西的吗?她怎么没有去大柳树跟前去找?难道她记错了地方?”一连串的提问迫使他心跳加速,似乎还有些窒息。
韩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的红色方便袋,紧走了几步来到车跟前。车门玻璃上贴着黑色的车膜,就是把脸贴在玻璃上也很难看清车内的状况。
韩新轻轻地敲了下车门玻璃,没有反应;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断定车内没人后就绕到车前找到摆放在仪表台上的挪车电话,然后按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他想告诉她她丢的东西在他这里。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既然是挪车电话又怎么能关机呢?韩新狐疑地连续又重拨了几次,依旧回复关机。 天色逐渐暗下来,为了赶车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反正有了失主的联系电话,不妨到家后再联系。 韩新决定后便匆匆离开,急着去赶公交客车。
红色轿车的车主确实是简玉,简玉就是韩新要找的丢东西的人,她这时候不在车里,手机也关了机, 她正随心所欲地在汶河河边乱转,当她转到车跟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已经在这里游荡了三天,就像一个幽灵,又像一颗孤星。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住酒店,因为她知道住酒店要登记身份信息,只要登记身份信息他有能力查到她的踪迹。她不想再听他各种各样无止无休的解释!她甚至都不想再看到他的那副嘴脸!当年妹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这人不行”,至于怎么不行当时处在恋爱期的她压根就没有看出来。
“唉—”简玉朝着布满星星的天空叹了口气,她是在哀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还是在后悔当年被恋爱的热度冲昏了头脑?十六岁的时候经营远洋捕鱼作业的船长父亲一行五人在一次远航中遇到恶劣天气,狂风骇浪把他们和船一起葬身大海。当时母亲哭昏了多少次呀,后来倾其全部家当赔偿了船员的家属后还拉了一屁股饥荒。她清楚地记得那年母亲为了给自己和妹妹缴上几元钱的寒假作业本钱,蹲在鸡窝前等待老母鸡下蛋的情景。
生活的突变致使她不得不改变原来的生活轨迹,只能辍学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沿海小山村,投奔远在泰城机关上班的姨夫姨妈。 临行的时候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拽着自己的衣襟哭得两眼通红,简直就像生离死别。站在远处的母亲也不住地叹息自责:自己要是有能力支撑起这个家,又怎么会让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呢?
简玉却不以为然,她还以这种方式能离开枯燥无味的学校而暗自窃喜呢。
一切都恍若如梦,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简玉从万般思绪中回到现实。坐进车里打开汽车电源并没有急着启动马达。她看了下油表,油针指示还有半箱油,她决定再去加油站停车场应付一夜。
车外一片漆黑,车内仪表灯晶莹的蓝光照在简玉脸上,更突显出了她的清瘦、孤独和无助,淡妆也很难再遮掩她的憔悴。这次帮他处理完那桩子烂事之后就不辞而别了,关掉手机也不用导航,自己就这样毫无目的地开车行驶在马路上,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来到的这地方。自从离开沿海深居在市区,她就没有再见到过如此宽阔的水面。也可能是由于自己从小在海边长大,所以对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她昨天站在汶河水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让她又想起了童年的时候和妹妹手牵手站在码头上等待父亲归来的画面。她们的希望总是从很远很远渺小的一个小黑点逐渐变大,慢慢变成扬帆而来的现实。那时候父亲总是第一个走下船,用黝黑粗壮的左胳膊抱起妹妹,右手拎着个渔篓,渔篓里装着她们爱吃的海蛎子、海兔子等等活着的海鲜,还有她和妹妹最喜欢的海螺以及一堆五颜六色的贝类。那时候的自己就像老人们故事中的美人鱼,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生活在自由海洋里的。这样的快乐幸福生活就像海水的泡沫,一个巨浪扑来,色彩缤纷的泡沫就都消失了,消失在了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中。然后水面就恢复了平静,死一样的平静!
这罪恶的巨浪不仅打乱了简玉的正常生活,同时也吞噬了她的美好人生。 简玉来到泰城姨妈家后就感觉到姨夫对自己超乎异常的热情。跑前跑后找人脉托关系把她安排到了一家服装厂。当时厂里的职工住房暂时紧张没有宿舍,姨夫就主动把自己的书房腾出了一部分让给她住。每当厂里加班晚点,姨夫也总是乐此不疲地去接她。当时还有很多工友都错把姨夫当成了自己的父亲,投来羡慕的眼光。自己也从姨夫身上得到了久违的父爱。也就因为如此,简玉在姨妈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连房间也不上锁。当然这也是为了方便姨夫随时进来拿书或者找他的资料。简玉经常在睡意朦胧中听到姨夫进屋在他的书架上翻找,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就是这么一个既“慈祥”又尽“人意”的长者,在一次姨妈不在家的时候对她做了违反伦理的罪恶之举!睡梦中的简玉被一种撕裂的疼痛以及难捱的窒息感惊醒!她惊愕地发现一个老男人正压在自己身上,一张全是牙膏味的嘴正贪婪地吮吸着自己的嘴唇!她惊恐地一把把他推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全身赤裸,而且感觉到下身生疼!
“你、你怎么能这样……”她的声音近似于哭泣。 那个老男人慌忙抓起一件衣服遮住下身,慌不择言地说:“啊,呀,我怎么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错屋了!我把你当成了你姨……”
他边说边逃离回自己的房间。 简玉惊魂未定地锁上门,然后又拉过椅子顶在门后,生怕那个老男人再进来。她蜷缩着身子望着床单上的那一摊殷红,眼泪扑簌簌如雨而下……
简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想起了当年的恶梦。她将车子启动,打开车灯,两束灯光就像两把利剑刺向黑暗,让她不再感觉到黑暗的可怕。
万物皆有克星。简玉的克星就是她正在上高三的儿子,她要不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早就跟他爸“劳燕分飞”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开机的同时,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微信争先恐后地弹了出来。她一个也不想看,她知道不是他的就是公司的,公司里有她没她都无所谓,自己虽然掌握着财政权,不是特别大的支出专业会计也有权力支配。
简玉这次不想再原谅他,她断定只要自己的手机一开机他还会再打来,所以她决定再次关机。 简玉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马上六点,正准备关机的时候,发现除了公司和署名“赖丰章”的电话之外,还有一个“未知”的电话号码,她看了看打进来的时间是刚才的下午5:36分,而且连续打进来了三次。现在是5点58分,也就是在20分钟前打来的,会不会是赖丰章借用别人的手机?她有点顾虑,于是点开了微信,微信全是“灰太狼”发给叫作“喜羊羊”的一连串的“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改”之类的信息,其间还有一个实名“韩新”的陌生人的“好友验证”。简玉查了一下这个微信的注册手机号码,正是刚才连续打来三次的未接电话。沉思了一会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关了手机。
那个微信昵称叫作“灰太狼”的就是简玉昨天下午咒骂的那个人,她的丈夫赖丰章。而“喜羊羊”就是她自己,简玉。
那么韩新又会是谁呢?
4
韩新一迈进自己的家门就能感觉到一种寒意。这种感觉以前没有,也就是说在他没有离婚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感觉的。现在不就是少了一个人嘛,也不知道是心理的寒还是事实的寒。 现在的寒, 应该是一种秋天的寒。 秋天是最不尽人意的季节,不尽人意也是心理的一种表现,如果从热爱生活的角度去看待秋天,就会是另一种诗情画意:秋高气爽、蓝天白云、丰收的金黄,还有那条落满柳树叶的斑斓道路,缠缠绵绵蜿蜒而去的河水。
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失望?
韩新知道,自己将要走的人生道路还很漫长,长得望不到尽头,所以他的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还是未知。韩新迷茫的不只是他人生道路的尽头,就是途中的岔口对他来说都充满着迷茫,更何况道路上还充满了坎坷。
困惑中,手机微信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他瞄了一眼,看到昨天下午拨打的那个手机号码通过了好友请求。他点击一下那个微信号,是一个动漫喜羊羊的头像以及“喜羊羊”的署名。
“你好,我是简玉。请问你是哪位?”“喜羊羊”发来信息。
“您好,我叫韩新。今天就是我在牟汶河边给您打的电话,给您打过去的时候您在关机,就申请了微信好友。打扰了……”韩新正想告诉她她丢的东西在他这里的时候,“喜羊羊”又发来信息:“奥。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您昨天下午是不是丢了东西?”韩新继续回复,“一个红色的方便袋。” 过了好一会,差几秒就足够两分钟的时候“喜羊羊”才回过信息:“喔,是的,是灰太狼送我的钻戒和项链,我不想要了。”其实她并不是把这些首饰忘记在了树上,她确实是不想再要这些东西了,一戴上这些东西她就感觉到别扭,她就会联想到他的那张垂涎欲滴的模样向人家女孩凑过去的丑态!以致会让她想起那个压着自己的老男人扭曲了的嘴脸!
就在她这次离开家的前一天,公司才招聘来不久的那个女孩的父母找上家里来,吓得那个叫“灰太狼”的赖丰章就像夹尾巴狗一样躲进里屋不敢出来。 女孩是他们“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新招聘的一个攻关主播,正在试用期,听说小姑娘的视频号有几十万的粉丝,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网红。在一次酒宴应酬之后,由于太晚,赖丰章主动开车送她,谁知道色迷心窍的赖丰章开着车摸人家小姑娘的手!感觉人家小姑娘反抗不强烈就停下车来想要强吻,吓得小姑娘挣脱开哭着跑回了家,并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爸妈。人家父母起初是想报警的,但一想到自己女儿的未来以及网红的名声,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们并不害怕赖丰章耍赖,就凭他们女儿背后几十万的铁粉,事情要是闹大了即便是法律放过了赖丰章,粉丝们也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所以,女孩的父母第二天一早就底气十足地来到了简玉家讨要说法。
赖丰章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简玉对人家好话说了几箩筐,甚者就要下跪了,女孩的父母才勉强答应“谅解”,拿着五十万的赔偿金愤愤而去。
听着客厅里没了动静,赖丰章才探出头开门出来。看到气得僵坐在沙发上的妻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 真是鬼话连篇,鬼都知道饮酒不开车,这个男人连鬼都不如!简玉知道人家女孩不会冤枉他。他是什么东西自己最清楚了。所以简玉什么话也没有说,收拾了几件衣服连看也不看跪在地上“蓬蓬”磕头的赖丰章,夺门而去。
韩新这时候似乎明白了她说的“不想要了”的意思,“不喜欢了就把它放起来呀,以后说不准……”韩新觉得这时候提“以后”不太妥,就把打好的文字一个一个地删掉,重新编辑了一下:“我看这些东西也挺值钱的,毕竟是曾经的见证,不想要了也不至于把它们扔了吧!”
“这些东西本来我是想扔到河里的。”简玉从心底也没有看到钻戒和项链的价值在哪里,相反这两件东西倒是她一种耻辱。她清楚地记得,那年她丢魂落魄地搬到厂里与工友冯霞同住在了一个宿舍,不明真相的姨妈追来一个劲自责没有照顾她,接连几天骑着单车来厂里给她送饭,并且试探着说:“玉呀,在厂里住两天就再回姨妈家住吧,姨妈给你做你想吃的。”可是姨妈又怎么知道简玉在她家的遭遇呀,那个家在简玉心里就是个魔窟!
事后那个魔鬼哭着对她说“你长得太像你姨妈年轻的时候了,我把你当成了她,我太爱你姨妈了,是我一时没有把持住……我知道错了,你为你姨妈想想,饶了我吧。” 善良的女孩呀,只能用沉默和逃离来代替反抗。
住进了集体宿舍后慢慢地与同事们融恰在了一起,为了走出那段阴霾,简玉一个劲埋头苦干外,同事们也都十分关照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工友,特别是比她大几岁的冯霞,对她就像亲妹妹一样。
认识赖丰章是在一个夏天,他是跟冯霞的男朋友丁家男一块来的。当时简玉正坐在床沿上看着一本杂志,看到有陌生人进来就往床的一角挪了挪,微微地对陌生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那次简玉对赖丰章就有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他太有特色了:五短身材的一个人,偏偏脚上穿了双出奇大的尖头高跟皮鞋!也可能脚大鞋大的原因,走起路来不仅“砰砰砰”地响,双腿还有点外八字,幸亏被明显的罗圈腿找补回来了双脚的外跨,才稳定住了身体的平衡,以致走起路来不会摔跤!他本来个子就不高,却留着一头齐耳的长发,洁白的短褂腋下湿了一片,浓重的香水味不知道是来自腋下还是涂得油光铮亮的头发上。突兀的金鱼眼被厚厚的单眼皮夸张地遮掩着,要不住地上翻才能不影响视线。大肉球鼻子还不时“吭吭”地制造着响声。肥厚的嘴唇一笑都裂到了耳朵根子,一说话还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简玉看了他一眼就永远记住了他的精确模样,要不是用手中的书极力地捂住嘴巴恐怕就要笑出了声!这货,活脱脱就是西游记里的“灞波儿奔”。
从赖丰章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简玉看,别人还以为他是在看简玉手拿的书呢,“小姐姐还是文青呀。” 其实简玉不知道说的是她,当又听到他问“小姐姐看的什么书”的时候,她才知道是他在故意跟自己搭讪。
“奥,是一本杂志。”简玉拿开书,款款一笑,说,“闲着没事,看着玩的。”边说就又用书放挡在了脸前。
“既然闲着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去虎山水库吃烧烤去吧。”冯霞的男朋友丁家男是来接冯霞去吃饭的,顺便邀请简玉。
“对,一起去吧,我请客。”“灞波儿奔”说话的时候五官齐动,挤眉弄眼,鼻子“吭吭”,头还在不停地往一边甩,因为不甩头发头发就遮住了他厚眼皮下的金鱼眼。
“不了,”简玉看他一眼就想笑,是好笑,“不去了,我上了一天班,累了,不想动弹。”简玉强忍着笑。
“去吧去吧,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多没有趣!吃完烧烤咱们再去看电影!”“灞波儿奔”来了兴致。
“算了吧,”冯霞知道简玉腼腆,不喜欢凑热闹,急忙替她解围说,“简玉上班累了,以后再说吧。”
“累—了—呀,嘻嘻,”“灞波儿奔”一脸的轻浮,可能又感觉自己失态,急忙说,“叫简玉,名字真好听!人也……人如其名呀,认识一下,我叫赖丰章。”
“这次算了吧,咱们以后再找时间好好聚聚。”丁家男扳着赖丰章的肩膀就往外走。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挚友有些不怀好意。
“就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冯霞跟在后边帮腔。
两人簇拥着赖丰章离去。 看着他们三个人走远,简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灞波儿奔”的长相可真有意思,恐怕全城都难找。
简玉没有想到后来的自己竟然跟这货公开了恋爱关系!
他俩每次花前月下都会招来背后人们的议论,窃窃私语什么“赖汉娶仙女”呀,什么“鲜花插牛粪”呀,为了减少闲言碎语,简玉跟他每次上街都主动不穿高跟鞋,让他俩的身高尽量减少差距。有时候简玉也在自己问自己怎么会爱上他?真要勉强找出理由,除了赖丰章三天两头甚至一天三次乐此不疲地来找她,就是冯霞的缘故。因为冯霞经常说他是丁家男的铁哥们,他们不但关系好,还在一起开了一家“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公司已经颇具规模,已经从原来的三五个人发展到几十个人了,现在还是忙不过来。还说丁家男多次劝她辞掉厂里的工作到他们公司去帮忙,她正在犹豫中,最迟打算等到结婚后自己就辞职过去。
“那样你不就是老板娘了嘛。”简玉开玩笑地说。
“是呀,假设你要是跟赖丰章谈成了,你不也就成了老板娘?”
就这样,简玉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向老板娘的方向发展了。
5
今天准备出门前韩新翻看了一下手机微信,他想看看有没有“喜羊羊”的消息。
相同的来自家庭的危机而带来的相同的遭遇使韩新和“喜羊羊”在聊天中多了很多默契,聊天中也知道彼此的一些不幸,恻隐之心都在为对方愤愤不平。
韩新几次提到要把她遗忘在树杈上的钻戒和项链还给她,韩新加她微信的目的就是为了还这些东西的,所以他发了一条“我正准备去湿地公园那棵大柳树下钓鱼,你过来拿你的东西吧”的信息之后随手带上门,便“登登登”地下楼了。
与同病相怜的人经过相互倾诉,内心的沉闷得到了释放,韩新感觉到心情舒畅了许多。坐在钓位上不久就有鱼咬钩。垂钓者虽然钓的是一种情愫,有所收获以及收获的多少也能引起心情的跌宕起伏。他不时地拿过手机来看看,他不想错过“喜羊羊”回的信息。虽然信息设置了铃声提醒,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今天没有把红色方便袋挂在树杈上,因为失主已经联系上了就没有必要再那样多此一举。他发觉给她发的微信称谓中的“您”在不经意间换成了“你”,聊天聊的话题也逐渐多了。
鱼漂正在下沉,继而鱼线拽着鱼竿向深水方向弯曲,又有鱼上钩了!韩新断定是条大鱼。他急忙站起身双手端住鱼竿,慢慢地在水中左右摆动,这是遛鱼,只要大鱼上钩你就得耐心地遛它,直到把它遛得精疲力尽才能提上岸,否则很容易脱钩。
简玉蜷缩在车里似睡似醒地又度过了一夜。她早就发现了韩新发来的微信,但是懒得回,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她知道韩新是个拾金不昧的好人,她知道他认为是她是在冲动的时候遗失或者丢弃的钻戒和项链,感情已经有所缺失,他不想再让她的财产受到损失。但是他不明白钻戒和项链对她的真正含义。 赖丰章与朋友丁家男合伙开的是家叫作“双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公司,虽然叫作“文化传媒”其实与文化一点都不搭边,就是印些小广告、手发小报、宣传彩页之类的东西。
听说赖丰章当年的工作单位连年亏损发不出工资,他的家庭条件又不好,父亲曾经是一名小学教师,但是由于被陈旧迂腐传统观念的束缚,一门心思想要个男孩为他们赖家传宗接代,在有了女儿之后强行在计划生育之外超生了赖丰章。人民教师违反基本国策是件相当恶劣的事情,教育局当即做出了停发三年工资调销教师资质降为学校教职工的处罚。按赖丰章自己的说法,父母怀他的时候没有优生优育意识,加上本来体弱多病的母亲孕期为躲避计划生育工作组而四处躲藏,没有得到好的生活保障,再加上生下自己后被罚得家徒四壁,严重缺乏营养!为了生机母亲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到农贸市场捡拾菜叶!就是这样的条件,造就了这么一个营养不良的他。 好在他交了一个可以过命的朋友丁家男。
他的朋友可以为他过命,但是他却不可能为朋友过命。
丁家男为了帮他,主动把自己经营的公司的一半股份让给了他,让他参与经营管理。
当简玉和赖丰章预定了婚期后,赖丰章就一直耷拉着脸一点精神都没有。他在为他的承诺不能兑现而苦恼。因为当年丁家男和冯霞结婚的时候赖丰章拍着胸膛对简玉保证,“到咱们结婚,我一定送你一个比他们的钻戒还要大的钻戒、比他们的项链还要粗的项链!” 话既然说出去了,经济条件却达不到。
这事是可以再跟简玉商量,简玉不是不通情达理的那种人。但是死要面子的赖丰章却不这样想,在他的思维理念里是“别人为什么有而我们为什么没有?别人可以没有但是我们必须要有!”
一天下午简玉正在车间里上着班,车间主任带着冯霞急匆匆来到她面前,脚步还没有站稳,冯霞神态凝重地说:“简玉,你快去医院吧,赖丰章住院了。”
“怎么回事?”简玉有些花容失色,追问道,“他没事吧?”
“你不要着急,”冯霞安慰着,“摔了一跤,头受了点外伤。”
来到医院的简玉见到赖丰章头上缠着绷带,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丁家男坐在旁边,看到简玉进来就连忙起身开玩笑说:“没事,他皮糙肉厚的,只是一点皮外伤。破不了相。”
“破相就当整容,呵呵。”赖丰章搭茬道,看来伤得真不重。
“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简玉关心地诘责着。
“他……遭到抢劫了!”丁家男说道。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简玉有点不相信,但是她知道丁家男从来没有跟自己开过玩笑。
“已经报案了。派出所民警刚录完口供走了。”丁家男说,“简玉,你就在这样陪床吧,我已经让你嫂子给你请好假了,你的误工费由我们公司出。这段时间你就专心照顾好丰章,不要舍不得花钱,争取丰章出院的时候长胖几斤!哈哈,公司那边挺忙,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哥,这里就交给我,你放心吧。”
送走丁家男,赖丰章详细地把他遭劫的经过讲给简玉,他说他到客户那里结了六万块钱的账回来途中遭遇了抢劫,在经过一个偏僻的小花园的时候,冷不丁地从树林子窜出了两个蒙面人打了他闷棍,当他醒来的时候钱已经不见了。
“六万块呀,”简玉瞪大了眼睛,说,“这基本是你们公司全年的收入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简玉着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我小命都差点搭进去!”赖丰章淡淡地说。
确实只是皮外伤,在医院里躺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出院了,
没过几天简玉就得到了那份惊喜:一个50分的梅花六爪的钻戒,一条带着心形吊坠的纯金项链。
简玉问他哪来的钱?他说是他多年的积蓄。简玉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既感激又兴奋地勾住赖丰章的脖子,把嘴巴深深地吻在赖丰章的嘴唇上。
事后派出所三番两次地来公司找赖丰章调查案情,警车经常停在他们公司门口大半天,丁家男觉得这样影响社会形象,跟赖丰章沟通之后主动去派出所销案。但是这种刑事案子不结案是不能销的,只能按当事人暂不追究处理。
再后来这六万块钱公司是怎么处理的,简玉也没有仔细去问,只不过在一次聚会的时候,简玉向冯霞炫耀自己的钻戒和项链,冯霞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当简玉发现她的手指上没有戴钻戒,脖子上的项链也没有了的时候,才不好意思地把手缩回来,尽量地不让戴着钻戒的手露出来。又把衣领往上拉了拉,有意地遮挡着项链。
这是一顿十分漫长的聚餐,对简玉来说。
听说那年丁家男和冯霞拿出全部积蓄弥补被了被抢的那六万块钱的窟窿还不够,又变卖了冯霞的首饰。 简玉问赖丰章知不知道这件事,赖丰章说知道,他说他也想分担一部分,但是丁家男死活不同意。
真是“奇葩他妈给奇葩开门,奇葩到家了”! 简玉和赖丰章的婚礼也全部是由人家丁家男办理的。丁家男跑前跑后,订饭店,备烟酒,找婚车,乐此不疲地忙活了大半个月,婚礼总算圆满完成,丁家男恐怕还没有从奔波的劳累之中歇息过来,自己的这个“至交”赖丰章就提出了退股不干。
“买卖好干,伙计难搁”,这是一个永远都打不破的魔咒。丁家男一再挽留赖丰章,赖丰章执意离开。丁家男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但是丁家男做梦都不会想到,赖丰章竟然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好戏,刚退出“双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立马就成立了“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他赖丰章是法人,简玉为监事。公司经营的项目也都是赖丰章轻车熟路的那一套,与原来公司完全同车同辙!当然了,赖丰章还带过来很多优质客户。简玉虽然觉得赖丰章做的这件事不太光彩,但是一想到自己也即将离开既繁琐又劳累的工厂,跟冯霞一样去做清闲自在的老板娘,也只能低着头不好说什么了。
可想而知“双友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混的。不到半年,公司就关门了。一个从“双友”过来的客户说是“双友”的老板病了,一家人都去北京给他看病去了。
简玉知道后就催着赖丰章给丁家男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电话打过去了,对方回应“该号码是空号。”
简玉抬头望着天,她感觉天真高,高深莫测。
韩新低头望着水,水清澈可见底,秋水伊人。
钓鱼就是挺邪乎,第一杆要是上鱼,这一天你可能就会钓个满载而归。第一杆要不上鱼,今天极有可能就是“空军”(注:钓鱼爱好者专用语,就是没有钓到鱼的意思),但是何为第一杆?把鱼竿放到水里多长时间为第一杆就是个模糊的概念了。韩新今天的第一杆不到五分钟就有鱼咬钩,到现在为止已经钓了大大小小十几条鱼了。第二杆最大,足够二斤重的一个鲤鱼,他在水中遛了它近二十分钟才把它捞上来。
“今天钓了很多鱼,还有一条大鲤鱼,你过来拿回去吃吧。”这是他又发给“喜羊羊”的一条微信,他不想再催她过来拿她的首饰。他觉得再催她就有点老调,同时他内心里也不希望她过早地把东西拿走,一旦拿走,自己就没有理由再跟她聊天了,甚至还会被她删除。
简玉从心底就讨厌那两件首饰。
她已经猜想到了这两样东西是怎么来的,她一戴上这两件东西就浑身不自在,如芒刺背,如火焚心。这次她原本是想把它们扔进河里去的,一想到毕竟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扔到河里是一种浪费,还不如挂在树上让别人捡去,捡到的人就是卖点钱也是好的。
谁成想东西竟然让一根筋的韩新捡到。通过微信聊天她知道了韩新的离婚经过,但是她断定韩新是一个好男人。这么好的一个男人,那个女的为什么不珍惜呢?假设给她一个赖丰章这样的男人又会怎么样呢?这样的女人就应该给她一个像赖丰章这样的男人!
她好像在为韩新抱打不平。
6
又有鱼在咬钩。
韩新决定收起这一杆就回家,先炖一锅鲫鱼汤再红烧一条鲤鱼,然后再喝两瓶啤酒。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吃一顿了。 “喜羊羊”一直都没有回微信,韩新也不想给她再打电话,毕竟跟人家不是很熟,不就是要把捡到的东西还给人家嘛,人家失主不着急,自己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嘛。
韩新收起鱼竿起身后仍然不死心地朝北边橡胶坝的方向望了望,还是没有他想看到的身影。那边的几个钓友好像没有多大的收获,在那里坐着纹丝不动,就像随便放置在岸边的雕塑。韩新的鱼篓里已经装满了鱼,韩新提着沉甸甸的鱼篓颇有成就感地走着。秋天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让人不敢正目直视,阳光照在随风起皱的水面,被粼粼微波反射回来,明晃晃的一片。他急着回家馋着吃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突然决定要去“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看看,在合适的情况下他想把在河边遇到“喜羊羊”的消息告诉“灰太狼”。让他想办法把她接回家,她这样一直呆在车里或者开着车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逛也不是长久之计。
自从单位关门停业,韩新的生活规律就被打乱了。他不喜欢与人交往、不喜欢运动、不喜欢花草鱼乃至其他小动物……自从认识了妻子,他的生活轨迹就一直围绕着她一个人转。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么“宅”是不好的,所以想尝试着改变,就尝试着钓鱼。谁知道买来渔具没钓几次就放弃了,他觉得钓鱼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可是正常人应该干什么事呢?他又找不到答案。
没想到三年疫情就像关禁闭一样把他和妻子断断续续关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一千多天的朝夕相处打破了相伴一生一世的誓言,可怕的疫情没有摧毁他俩的健康却摧毁了他们的爱情。韩新把钓来的鱼扔到厨房的水池子里。在面盆里仔仔细细地洗了洗手,为了洗去鱼腥味,他特意多打了一遍香皂,然后又洗了把脸,从手机导航里搜索出“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定位。看了看还不算很远,换了身衣服,骑上电瓶车就出发了。
导航精确的定位停在了市中心著名的新天地购物广场A座写字楼的楼下。韩新停好电瓶车,本来打算咨询一下电梯门口保安室的保安,迎面的“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欢迎您”的烫金大字赫然挂在楼宇门口的墙面上。一个箭头抽象地指向左方,箭头的上方有蓝色小楷写着“A座2201、2202、2203、2204”。 韩新一看就知道了“玉之章”的实力,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承租一间写字楼已经算是可以的了,这家公司连租四室,可见公司规模之大。
电梯上升得既快又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叮铃”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响过之后,电梯稳稳地停在了22楼。门开后,对着电梯是一张不大的迎宾台,台内坐着一个年龄不大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在低头看电脑。在她的头上方规规矩矩地写着“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一行字。
韩新知道目的地到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前去问道:“请问……”他突然语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灰太狼”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该怎么问呢?总不能打听“灰太狼”吧?更何况“灰太狼”是这里的老总。
“您好,先生,您是来应聘的吧?请到2号房间,您快去吧,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小姑娘抬起头,微笑着冲韩新说。
幸亏小姑娘接过话头,并把自己错当成了应聘者,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也好,既然把自己错当成了前来应聘的,那就干脆将错就错,见机行事,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韩新知道小姑娘说的“2号房间”就是左拐的倒数第二个门,也就是2202号房间。来到门口轻轻敲了下门,老大一会才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肥大的屁股,看也不看韩新一眼就走到那个超大的老板桌的后面。桌子几乎与房间的宽一样长,坐西朝东。桌面上除了并排放着两个水晶玻璃杯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两个杯子一个泡着血红色大粒枸杞,一个泡着几朵白菊花。
韩新进门的时候就把房间的大概撇了一眼,南面临街落地窗前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茶几,一左一右对着面各放了一把布艺沙发。要是有人坐在里面面对面交流的同时又不耽误观赏城市车水马龙的街景。东墙偏北处还有一个内门,应该是通向2201房间的,也就是说2201与2202两室是相通的。韩新断定刚才这个女的是从这个门里出来后给他开的门,因为他隐约听到在给他开门之前还有一声关门声。
那个开门的女人懒散地坐在庞大的老板桌后,俯身从桌子底下拿出了几张表格和一只碳素笔。抓过泡着菊花的杯子呷了一口,咂着舌吐出一片花瓣,眼皮也不抬阴阳怪气地问:“有什么特长?”
“水、水电,”韩新没有丝毫准备,结结巴巴地回答,“机械安装及其维修。”
那个女的在表格上飞速地写着,继续问籍贯、年龄、学历、有没有缴社保等等,当最后问到电话号码的时候,韩新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嘭”地一声关门声。韩新没有回头看,但是听到身后传来“吭、吭”两声说“这么费事呀”他就知道是“灰太狼”出现了。
接着一个五短身材穿着高跟尖头皮鞋的罗圈腿拽呀拽地晃到了老板桌前,端起枸杞水喝了一口,说:“还是打不通。估计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了!惯的她,不是为了孩子,早不费这个心了。浪费感情!”这人咬牙切齿地说着,嘴里好像在嚼着喝进去的枸杞,咽下去后,又“吭吭”了两下,把胳膊按在写字台上,一使劲,两条腿腾空悬起,把脸探到浓妆艳抹的女人眼前,说,“你看看,我嘴唇都上火溃疡了。刚才让你碰到,生疼生疼的。”
浓妆艳抹的女人佯装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视线转向韩新的时候立马又换了一副表情继续问“电话号码?”
韩新说着她记着,记完之后就把笔一扔,说:“回家等信吧,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给你答复的。”
韩新说了些客气的套话,急忙转身离去。在这个时候这种环境,他原本想要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说了,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赶紧离开这地方,越快越好。
7
韩新走出“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并不为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苦恼,反而为没有告诉“灰太狼”“喜羊羊”的消息而庆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喜羊羊”的事上如此上心,自己的生活已经够乱的了,却还在煞费苦心地替别人梳理那团乱麻。
当他今天看到这个“灰太狼”的背影就感觉“喜羊羊”跟他生活在一起其实就是一种错误,跟这样的人生活一天就是在受一天的屈辱!这错误和委屈不是别人给的,也不是老天赐予的。韩新突然同情起了“喜羊羊”,他好像看到“喜羊羊”娇小的身影正孤独地走在一条叫作“生活”的坎坷道路上,掉进了途中的一个大坑里,无助的她只能拼命地往上爬,双手都磨没了指甲,磨出了血迹……爬出坑继续前行,又被石块绊倒,摔得生疼,但是她没有哭,她也不知道跟谁去哭,只能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继续走下去!这是倔强吗?这是牵强吗?韩新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妻子,是因爱结合吗?却又是因为什么分手呢?其实不经历疫情,其实就算是有孩子,其实……就是有再多的其实,他跟妻子的婚还是会离的,他们的婚姻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不存在谁对谁错。他甚至完全理解离婚后她头也不回的决绝背影!因此他也就没有挽留她,更没有像“灰太狼”赖丰章那样去下跪,当然妻子也不会像“喜羊羊”一样无数次地原谅他。
“喜羊羊”文化成度虽然不高,但是从聊天中就感到了她有一种说不出来气质,气质这东西有的是后天养成的,有的是与生俱来的,简玉的气质就是天生的,而妻子的气质就有可能是后天养成的了;再譬如自己的孤独,自己的宅,还有“灰太狼”赖丰章的那种傲慢和龌龊,会不会也是天生的?假设每个人都能及时细致地刨析自己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与生俱来的不好努力地改正,这人间不就太完美了吗?
韩新不知道自己拉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在一起做比较是什么目的。也可能是闲得无聊在打发时间吧。
“今天我来学校看我儿子了。”“喜羊羊”的微信。
“喔,我说的怎么没有看到你的车。”韩新知道孩子才是父母永远的软肋,“儿子知道你跟他爸的事吗?”
“我没有告诉他。”
“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以免影响他学习。”
“我知道,我儿子很优秀,他学习成绩非常好。在班里还是班干部,课代表!”
“就是呀,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忍心给他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呀!”韩新好像看到了她一脸的骄傲以及按捺不住发自内心的自豪,“你们这么好的条件,折腾什么呀?”
“……”简玉沉默不语。
“不是在说你们,是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韩新觉得在这个情况之下说赖丰章缺点无疑增长简玉的盛气,但是要是规劝简玉就有会增添简玉的委屈,“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再让一步。”
“我已经让了他十几年了!”简玉果然满腹委屈。是的,她已经容忍了他很多年了。 不顾妈妈和妹妹的极力反对,简玉和赖丰章还是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其实妈妈和妹妹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隐藏的伤痛就像被那个老男人侵犯的那天晚上一样痛!简玉这时候不需要“郎才女貌”,她只想要一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家,一个爱自己的人。
刚结婚的大半年,赖丰章还算是像个样,总是朝气蓬勃的家庭、公司两点一线地忙碌,就像个打了鸡血的金刚葫芦娃。
随着公司慢慢发展壮大,他的交际圈越来越大,酒场应酬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为了应酬甚至彻夜不归。简玉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她不想当丈夫的绊脚石,他知道丈夫为了生意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所以每当赖丰章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的时候,她总是早已给他凉好了醒酒汤。
小两口虽然不是郎才女貌,却也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就在简玉身怀六甲的时候,这种简玉希望的生活被花心不改的赖丰章打破了。
那天晚上简玉看着电视等待在外应酬的赖丰章回来。自从简玉怀孕后赖丰章就减少了酒局,最起码没有再在外面过过夜。 “老公,几点回来?”夜很深了,简玉给赖丰章发了个微信。
“宝贝,今天有个生意要谈,可能要晚点,你不要等我了,先睡吧。”短信最后还带了一个红色嘴唇的表情。
“好的,你少喝点吆,我和宝宝等你回来。”简玉幸福感满满地抚摸着大肚子。但是她没有听赖丰章的去休息,她要等他回来,再晚也要等。
赖丰章回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是两个陌生的小伙子把他架进门的,进门就说:“嫂子,赖总喝得有点多”。
“怎么喝这么多呀,真是的!”简玉一边诘责着一边与他们两个把赖丰章弄到床上。送走二人,简玉端过凉透了的醒酒汤想让烂醉如泥赖丰章喝点,可是他光答应就是不张嘴喝。
“唉,”简玉叹了口气,望着吐着酒气的赖丰章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请什么大客户呀,喝成这个样子,就不能少喝点呀。”边说着边把赖丰章的身体放平,吃力地帮他脱掉衣服,“这样睡多不舒服。”
简玉一件一件地脱着赖丰章的衣服,赖丰章虽然醉,却也配合,让他翻身就翻身,让他欠腚就欠腚。费了不少事但还是总算把他脱的只剩下了一条三角内裤。简玉知道赖丰章就喜欢穿三角的内裤,平时当他脱的只剩下内裤的时候她总是嘻称他是“海尔兄弟”,因为卡通片“海尔兄弟”穿的就是这样的三角裤头。
简玉望着床上的这个“海尔兄弟”扑哧笑了。当看到他的三角裤头凸起的部位有些湿露露的污渍的时候,她决定帮他脱下来洗洗。于是把目光侧向一边,她不愿意看到她不想看的东西。扒下他的内裤,赖丰章全身赤裸着,既便是自己不想看,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私密处。目光所及,让她一惊!她看到他的生殖器上粘着白色的卫生纸!她心里咯噔一下,马上从地上捡起他的内裤打开重新看,湿处不是尿液……她清楚地记得在他与自己亲热之后穿过的内裤就有这样的渍迹!
他出轨了?他对自己不忠!
那一晚简玉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要等他醒来,她要等他的一个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都是成年人了,赖丰章一醒来看到铁青着脸乌黑眼圈的简玉就吓了一跳,再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后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慌得连衣服也没有穿,从床上下来就跪在了简玉面前:“老婆,对不起,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喝太多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简玉再没有听他更多的狡辩,当天就乘车回了娘家。
当然简玉绝对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妈妈的,妈妈已经经不起这些烂事的摧残了,本来就牵挂着远嫁异乡的自己。
但是她把事情的经过都说给了妹妹,妹妹一听气得牙都快咬碎了,“我早就知道这个姓赖的不是好东西!那一年夏天我住在你们家,洗澡的时候他竟然偷看我!离婚,跟这样的货坚决不能过下去。”妹妹当时没有跟简玉说赖丰章偷窥的事是害怕影响他们的感情,现在姐姐已经把事情说破了,她也就没有什么顾及的了。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正在长大,简玉都感觉到他在腹中的动作。所以简玉在娘家住了半个多月后,在赖丰章不远几百公里前前后后跑了很多次后,她还是跟着他回来了。气得妹妹连送也没有送她,咬牙切齿地骂她“软骨头”。
“你做得很对,孩子是无辜的。”韩新试探着又发过去了一条规劝的短信,“孩子是无辜的,还是希望你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也不要在孩子的面前贬低他父亲,让父亲在孩子心中有个完美的形象。”可是他父亲是什么形像呢?韩新一想起那天赖丰章的背影就有些膈应,更何况简玉朝夕相处地面对着他呢!
简玉没有再回信息。她知道人家劝她是好意,无论自己听与不听对别人来说都无关痒疼,真要按妹妹说的那样自己也无所谓,真要迈出了那一步,你别看赖丰章现在下跪、磕头、捶胸顿足泪流满面地忏悔,时间不长他就会是另外一副嘴脸。到时候可怜的只有儿子,更何况儿子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冲刺的高中阶段!
简玉深深地舒了口气,她总觉得她又处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有点迷茫。她甚至羡慕韩新,羡慕他们怎么就能如此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地看淡人生,甚至是那么的随便。
8
说也奇怪,今天晚上韩新睡得特别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也可能是那两瓶啤酒的缘故吧。
看来没钱人有没钱人的烦恼,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烦恼,只是人与人所处的生活环境不一样,烦恼却是大同小异的。像简玉这样事业有成,家庭殷实,走在路上衣着靓丽,又有谁会知道她内心的伤痛。
似乎韩新就知道她的伤痛。但是他又爱莫能助,他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她。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怎么把她丢的东西还给她。
他在原地等了三天了她都不来取,他也想到过给她送到她公司去,但是想到她不在公司,又不想让他丈夫知道这件事。
韩新正在左右为难之中,突然听到有微信来。
他的这个手机卡目前只有一个微信好友,毋庸置疑肯定是“喜羊羊”, “你好,我决定回家。”
“很好呀,”韩新秒回,“钻戒和项链怎么还给你?”
“先放在你那里吧。”“喜羊羊”回复,“我什么时候想要就联系你。”
“好的。”韩新如释重负。
简玉见到儿子之后的确有些动摇了。她陪儿子在学校附近吃了一顿儿子最喜欢的西餐,儿子没有想到妈会突然来学校,兴奋得没有了高中生的矜持。不停地问这问那,还问他爸爸好不好,毕竟他们父子血脉相连,“好,好,都好。”简玉应付着。
简玉回到家的时候赖丰章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听到开门声他看到是简玉,激动得差点把手中的东西掉到地板上:“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报警了,你这两天躲到哪里去了,我快把全城都翻遍了!”他就像个哈巴狗,在她面前摇头摆尾的。
简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走进卧室关上门,只听到他在门外喊,“饿坏了吧,你先歇一会,我给你做饭。你这几天可把我快急死了……”
简玉拽过枕头压住耳朵,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喋喋不休。
赖丰章做完饭在门口叫了简玉多次,简玉始终没有搭理他。他也不敢进去,就在门外辩解着那个小姑娘是故意栽赃陷害,以网红主播的身份要挟勒索!又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古人都这么说了,就算我错了,也要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呀……无止无休地道歉,信誓旦旦地发誓,简玉充耳不闻。她已经不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直接说他的每句话她现在都当成了耳旁风。
简玉已经完全“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饭都快要凉了,赖丰章只能独自吃完晚饭,知趣地走进了另一个卧室。
第二天赖丰章起床的时候,简玉的房门大开着,房内早已没了人,他不知道她又去了哪里,他认为她还在赌气中。自己草草吃了点东西就驱车赶往公司。当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简玉的车子停在那里,赖丰章心里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窃喜。
简玉一大早来到公司办公室是为了打印一份协议。她这几天已经想通了,既然赖丰章这样对待自己,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为这么一个人渣伤心。为了孩子,她只能和他做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她决定拟好协议让他签字,这份协议要具有法律效力。
就在简玉去2202房间拿红色印泥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那份署名“韩新”的应聘资料,他怎么来“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了?她拿起资料仔细地看了好大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温和。她突然有了另外一个想法,决定之后,她就拿着这份资料和刚打印好的协议一块去了2201赖丰章的办公室。
简玉把写好的协议扔在赖丰章面前。赖丰章拿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明白了大概意思就是在儿子高考之前不能让儿子知道他俩感情出现了危机,但是要分床而睡,自此以后双方不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但是不能公开,等儿子大学毕业(也可能是考上大学后),两人再协商离婚,一别两宽。
赖丰章拿着协议咧着大嘴嬉皮笑脸地说:“非得这样吗?”
“这是我的底线。”
“好好,我不触碰你的底线。”赖丰章了解简玉说一不二,自己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于是签上名后又在简玉的要求下在名字上按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简玉又把韩新的简历递给他,说:“把那个女人辞退,聘用这个人代替她。” 赖丰章:“好,好。都依你,都依你。”连声答应,然后拿起电话就安排人去处理这些事。
韩新今天醒来有些赖床。上班的时候机械地按时上班下班,现在闲下来了还有很多不适应。单位什么时候通知上班还是未知,前天碰到一个工友去单位提取档案准备自谋职业,他说单位领导激动得热泪盈眶,自己的员工既然有了自谋职业的能力,如释重负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现在他们对每个前来提档的职工都奉为上宾,这些工厂曾经的宠儿已经成了拖油瓶。
韩新暂时还没有另谋职业的打算,虽然他现在已经囊中羞涩,日子过得快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好在他还有父母的帮衬,总不会饿着肚子。再说生活中他本来就不是活跃分子,不善于沟通,倘若去了新的单位恐怕一时半会也很难融洽进去。
他想还不如就像现在就一样躺平呢,睡醒了就去自由活动:刷刷手机,坐在家里发发呆,闲逛一下马路,到河边钓钓鱼!反正单位不通知上班不宣布倒闭他就这样干耗着。可是又反过来讲,他不这样又有能怎么样?像他这样的,又有哪个单位会接收呢?
“叮铃铃。”手机响了,韩新感觉有些诧异,他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因为他的这个手机卡是新办的,没有人知道,谁会给他打来电话?“叮铃铃,叮铃铃。”手机继续响,他懒洋洋地抓过手机,按键接听,
“您好,请问您是韩新先生吗?”在得到韩新的肯定后,对方继续说道,“我们是‘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您已经被我公司正式聘用,欢迎您能及时来我们公司报到。”
喔,太突然了吧!韩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后,顿时来了精神。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韩新激动得不知道用什么诗词佳句来抒发自己内心的兴奋,竟然有如此歪打正着的事?他原来只是同情“喜羊羊”想把她的情况告诉“灰太狼”的,当时一时没有充足的理由佯装应聘,竟然成功通过!
他觉得他需要这份工作,特别还是到“玉之章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这份工作不只是一种工作,好像还是一种职责。
“在吗?”是“喜羊羊”的微信,“我想拿回我的钻戒和项链,你什么时候方便?”
“好的好的,什么时候都行,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吧!”韩新也想急着却了这桩心事。
“那就今天下午河边大柳树下见吧。”他还急着想跟她见上一面,想把自己找到好工作的信息告诉她!
“好的,好的。” 韩新一轱辘折身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该处理的事,夺门而出。他这次不坐公交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当他来到河边大柳树下的时候,才想起他跟她的约定的时间是下午,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自己竟然忘记了时间。
既然来了,索性坐下来等下去吧。
看着旁边一个老大爷四平八稳布置好钓竿,慢腾腾地挂好鱼食,甩出鱼线,然后闲适地点上香烟,眯着眼看着鱼漂……韩新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他不时地望向远处橡胶坝的方向,他在急切地等着她来。
韩新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那么的漫长。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好像是被拉长了的。而且他还感觉到此时的风都是静止的!
静止的风?风又怎么会静止呢?韩新眼里的风就是静止的,他多么希望风能够飞起来呀,就像鸟飞翔的翅膀。
鱼漂一沉,眯着眼如同睡着的垂钓老人立马起杆,鱼脱钩了。腾空的鱼钩把平静的水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水痕,同时鱼线也划破了静止的风,光秃秃的柳条动了,风也动了动。
“笛、笛,笛—”汽车喇叭响起,远处,一辆红色的轿车正疾驰而来,疾驰的轿车带动着静止的风,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