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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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洛市，四年前还是叫洛县，后来因为那片开满彼岸花的幽谷而出名，旅游业迅速发展。老一辈的人很忌讳去那个山谷，把它称为离人谷，不曾想到了近几年，它竟成了游客网争相打卡的景点。

又是一年秋，彼岸花开的季节到了，游客们争先恐后来到了洛市。秋风过耳，辞静坐在窗边，听着同学们兴奋的讨论声，她们约着周末去看彼岸花，辞静不喜欢彼岸花，她觉得这花很悲伤。

“传说，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是初中朋友陈茹告诉她的。

“辞静，要送你回家吗？”辞静的新朋友们很利落帮她收好了书本，虽然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她们满满的善意，新同学们都很友好。

辞静其实自己可以收书的，但还是接受了她们的好意。不过她拒绝了她们送她回家的提议，因为学校离家也不过十五分钟的距离。而且这条路她也很熟。

从学校出来后，直走五分钟后就是一个消防大队，再左拐走个十分钟左右，就到家了。

辞静拄着盲杖，慢慢摸索着。有几个熊孩子在玩滑板，就在一个小男孩即将撞上辞静的时候，有双大手捞住了他。

小男孩扭头看了一眼，看到深蓝色的衣服，惊喜地喊“消防员哥哥。”洛云川换单手抱住了男孩，另一只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巧克力，塞给了他。

“下次小心一点哦，别撞到小姐姐了。”小男孩开心地点了点头，其他的小孩看到也都围过来，要这个高高帅帅的消防员哥哥举高高。

因为家就在消防大队附近，小孩子们经常见消防员们出警，洛云川他们也经常到附近走访排查，所以这片小孩都对消防官兵很熟。

洛云川笑着举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孩，不过巧克力只有一个，还是上次出警没吃的。

辞静已经走远了，却还是听到了洛云川和那群小孩的对话，嘴角微微上扬，她总是会遇到很善良的人。

洛云川是今年大专一毕业，就考上了洛市消防大队，他母亲哭了一宿，也没能劝住他。父亲倒是一向不干涉他的决定。

洛云川看着夕阳落在女孩的背影上，地上的影子被拖的长长的，他最近总会遇到她，瘦瘦高高的，梳着长长的马尾辫，嘴角总含着笑。

辞静早上去上课的路上，总能听到消防大队里撩亮的口号声，带给她浓浓的安全感。

贰

深秋，公园里不知名的树叶随风飘落了几片，轻轻飞扬，有一片正好落到了辞静的发梢，洛云川看着女孩熟练地拿下叶子，夹到了书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温柔地描绘着女孩精致的五官。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洛母看着自家儿子一脸笑意，有些好奇。

“你和老朋友叙完旧了？”洛云川这个周末不回家，洛母一大早就提了一袋衣服过来。两个人准备逛逛公园，赶巧洛母碰上了许久未见的老伙伴，两人抓着唠起了磕。洛云川就到前面椅子坐着等她。

远处女孩忽然朝他们看了过来，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洛云川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应该是女孩的父母，过来和她说了什么，便勾住她的手走了。

洛云川和母亲也起身离开，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洛云川听见女孩的父亲说，一有眼角膜捐赠者，她就可以到省医院做手术，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妈，如果以后我要是光荣牺牲了，你就把我的眼角膜捐给刚刚那姑娘。”

“呸呸呸——”，洛母边呸边打了洛云川几掌，生气地瞪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儿子。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每天晚上听到警鸣都睡不安宁，奈何儿子就是喜欢这份职业，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叁

冬天，饭馆老板娘看着一个帅小伙把自家门前的冰都铲干净了，他说，阿姨，有人会摔的。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早上便自己动手铲了，辞静以前在这家饭馆门口摔过，所以每次都走的格外小心翼翼。不过今年冬天，饭馆门口似乎没有结冰。

洛云川的队友说他有强迫症，见不得路上的坑坑洼洼，总要拿点东西填平，路上电缆网线掉落就更不行了，管理员要被他说叨死。

彼岸花开了两季，辞静还是没有等到捐献眼角膜的人，她也没有多期待，其实一直看不见，也就习惯了，有些时候，遇到的麻烦事更少。她挺享受现在这样的，安安静静。

她喜欢收集落叶，轻轻抚摸叶的脉络，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很奇怪事，高中之后，有时在公园长椅上，总能收货稀奇的叶子，辞静熟悉这个公园，她清楚，这些叶子并不属于这里的树木，父亲说，那是远处高山上的。

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礼物，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很多次在梦里，光太亮，模模糊糊看见那人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看到辞静收下叶子，坐在另一处椅子上的洛云川看着她傻笑，辞静有时一坐就是一下午，两个椅子，洛云川玩手机，辞静看书，岁月静好，两人毫无联系，却关系密切。

辞静回去的时候，洛云川踢着路上的石子，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一大一小的影子，辞静每次都走的很稳，洛云川看着她的背影，感觉一辈子太短了。

肆

高三毕业，辞静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她没有参加高考，父母让她再复读一年。

洛云川的母亲开始问儿子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带回家看看，洛父骂她想孙子想疯了，儿子才19岁。

洛云川打笑着问母亲介不介意一个看不见的女孩。

母亲说他只要不干这行，不违法乱纪，咋样都成。

那年夏天辞静闲在家里百无聊赖，突然父亲说有眼角膜捐献者了。辞静却从父亲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悲伤。

辞静手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内心空落落的。

洛市的人们都说，雨下的太晚了，新闻里播报着2018年7月22日，C市森林消防总队

洛市支队消防员洛云川

在山火扑救过程中负伤

7月28日，洛云川因伤重不幸牺牲

被应急管理部认定为烈士。

又是一年秋，过了一年，辞静终于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了。

父母带她去拜那位恩人，看着那黑白照片上和自己差不多大，眉眼带笑，干净帅气的男孩，辞静心痛的岔不过气。

她陪着洛云川的母亲去看了一次彼岸花，那个幽谷被一条溪流隔成两半，一半的山谷满是红花，一半开满了白花，美的让人忧伤。

风一吹，扬起无尽的思念，辞静扶着洛母，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没办法忘记。

她复读一年，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每年秋天，总会赶回来。

她这一辈子都很喜欢收集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