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失意,妄为青春 总有人愿意为你抚平伤疤
(十四)
我最幸福那段时光,莫过于三岁之前的日子。
一家人住在一个三室一厅的屋子里,客厅是个大肚子的电视,门口处是个大镜子。
每个人都窝在被我跳塌的沙发上,其乐融融地看着自己或许并不喜欢的节目。
我踏着学步车,满屋子乱跑。
可惜这样的幸福太短暂了。
在医院惨白的病房里,父亲沉默着,和逐渐变得消瘦的祖父一起永远地扔了烟盒和打火机。
可一切并没有随着那烟盒被丢掉。
操劳中,母亲和祖母因为一点小事大吵了一架。母亲要拉着我一同搬出去住,父亲却不同意,祖母顶着一夜间白了的头发,瞪着母亲。
年幼的我坐在客厅地板的中间,抱着毛绒玩具不知所措。
母亲独自搬了出去,父亲坐在病房里,两根手指像是在夹着烟。
(十五)
住院费很昂贵,但家离医院又很远。于是祖母把房子卖了,换了两套房子,一套离医院很近,另一套是父亲自己选的,离祖母家很近。
祖母每天待在家里照看祖父,母亲去外地打工,父亲去住员工宿舍。
一家人,就这样散了。
我住在祖母家,过了两年这样的生活。
我五岁那年的某一天,祖母出去买东西,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乌云终于兜不住这个世界的悲伤,任其失声痛哭。
柏油马路上,雨水汇成一条条小溪,沿着坡,冲刷着街道。
祖父本来躺在床上,然后他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听不太清,便凑过去。
我从未想到过,这句话,会深深烙在我的骨髓里。
“瞳瞳,你奶奶是不是出去买东西了。”
我拼命点点头。
“去哪了?”
“去大商买东西了。”我说道。
他咳嗽了几声,说道:“我……我去给你奶奶送伞。”
外面的天黑极了,我怕得全身发抖,但我还是找到备用钥匙,对他说:“我去送吧,爷爷。”
他一下子着急了,猛地坐起来。
外面雷声大作,过了几秒,整个天空便被闪电划开,点亮了整个屋子。
我对着屋内,瞳孔一缩,钥匙掉在地上,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滩黑色的血迹。
床上的祖父倒了回去。
我蹲在地上,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屋内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降到零下,冻得我指尖发凉。
这个时候,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我惊慌地跌在地上。
门开了,祖母浑身湿透地走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没回答,只是不停地抖着。
祖母进屋,看见床上的祖父和那一滩血迹,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只失措了一秒,然后,她上前试了试祖父的鼻息,手轻抚祖父的眼皮,合上了他的眼。
她好像丧失了所有情感,只是淡然地,坐在祖父的旁边。
我抱着她的胳膊,问:“爷爷……怎么了?”
“他睡着了。”她没有看我,不知道对谁说着这句话。
(十六)
后来我久违的见到了父亲以及经常来探望祖父的小姑。
然后很多亲戚都来了,火化,剪纸钱,叠元宝,很多很多。
母亲从外地赶回来,可我却一点不高兴。
我似乎懂了什么。
头七那天,烧焦的气味还未散尽,父亲拿着烧纸的盆,响亮地摔在粉色的砖上。
我好像是被吓哭了,泪水瞬间划过脸颊,止也止不住。
祖母脸上挂着微笑,泪水却一直不断地往下坠着,问我:“瞳瞳,你为什么哭啊?”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祖母的眼泪。
(十七)
今天是祖父过世的第七年,恰好是个周末,我便打算去祭拜一下祖父。
本来我是要自己去的,但夏一寞不太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中途下起了雨。夏一寞撑着一把藏青色的伞。雨下得不大,但是天,却愈发地沉了。
我肩上的上已经有一周多了,医生说我是疤痕体质,好的慢。
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祖母打来的,她问我带没带伞,有没有事。
我劝她别担心,今天别来祭拜祖父,下雨了,别再摔着了。
“今早呀,我梦见你爷爷了,”我心里有点不舒服,看着天空上越积越厚的云层,有点乱乱的。祖母继续说道:“你爷爷说他要看看你,我没让,他就有点不高兴。然后他跟我讲,别跟长相奇怪的人走。”
“奶奶,这就是个梦,别放在心上,没事的,昂。鬼神什么的不存在的,祭拜就是为了怀念一下罢了,别整什么迷信。”我安慰道,踏上了那一排排墓碑旁边的台阶,“我到了,你今天就在家安心待着吧,我不会有事的。”
“好,小心点,我挂了。”她好像有点失落,草草挂了电话。
“嗯,拜拜。”我摁掉手机,揣进兜里。
肩膀稍微有点痛,大抵是肩上的伤没好,阴雨天有点凉。
我把花放在墓碑前,忽然雷声炸响,我的手一抖,花瓣撒落在地上一部分,在雨里显得分外狼狈。
雨忽然下得极大,我蹲下来,理了一下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把花枝捡起来,搭在墓前,鞠了个躬,心里依旧是慌得不行。
我对夏一寞说道:“我再给奶奶打个电话。”
他没有说话,点点头。
忙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然后被系统挂断,再拨过去,依旧打不通。
雷声再次轰在我的头顶,我的手抖着,声音也抖着,说道:“我……我得去看看。”
当时我看不透他的眼神。他的头发好像有点长,湿哒哒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里的光亮。
我的腿有些发软,拽着夏一寞的衣角,走到马路边上,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一辆车,我伸手,坐进去,对司机说:“师傅,流枫街。”
最后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停在路边。
我本打算递给司机25块,叫他不用找了,却被夏一寞抢先。我也没打伞,急匆匆冲下车,狠狠拍着祖母家的门。
没人开,我敲得再怎么使劲,祖母却不开门,一旁一楼四号的老妇人却开了门:“你奶奶今天没出门呀,可能没听见吧,你使点劲。”她瞥了夏一寞一眼。
我挤出一丝笑,点点头,她关上门。
我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咔哒。
我知道祖母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但我来不及脱鞋,直接钻进卧室。
时钟的声音吵得很,吵得我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十八)
第二天,我照旧去上学。
上课的时候完全听不进去,一直到第三课,董雪老师忽然一个粉笔头准确无误地砸到我的头上。
“余思瞳,我刚刚讲什么了?”
毫无疑问地,我站了一节课。
下课了之后,腿有点累。
第四节课,我又在愣神。
数学老师丢了一个粉笔头过来,但是没砸到。
于是我又站了一节课。
我以为,站过一节课,再站第二节课,就习惯了。
我以为,很多事情,经历过一遍,第二遍,便不会痛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十九)
第二天傍晚,我和夏一寞面对着面写作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瞳瞳,你来一趟医院。”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你奶奶要见你。”
“嗯,好,我马上过去。”我接着电话,夏一寞在那边帮我把书包收拾好,递给我,说道:“路上小心。”
(二十)
在惨白得骇人的病房里,我见到了虚弱的祖母。
她轻拍白色的床单,示意我凑过去,又看看别人,让他们出去。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凑到她嘴边。
“我见过牛头马面啦。”她哑着嗓子,隔着呼吸机传出来的声音很微弱。
“我没跟他们走,我跟他们说,我老头子不让我走,我肯定不走。他们没办法啦,就走啦。”
我努力笑笑,点点头。
“我有点累了。”她说道。
我帮她掖了掖被子,叫她好好休息。
“奶奶是因为什么突然……这样的?”我问父亲。
“心脏病。”
我点点头。
(二十一)
我背着书包回家,父亲留在那里照看祖母。母亲意外地留在了那里,陪着父亲照顾他们的妈。
当时已经晚上十点多,我走到二楼,看到夏一寞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站着?”
“在阳台看到你了。”他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递给我一个热水袋,“今天晚上有点冷,先暖暖手。我睡觉去了。”
我把热水袋拿在手里,心里也暖暖的,对他笑了笑,说道:“虽然很熟了,但还是要和你说声谢谢。”便走上楼。
一直到我拿出钥匙打开门,才听到楼下的门轻轻关上。
我抿嘴笑了,然后也轻轻关上门。
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你抚平伤疤。
下周有个短篇,大概能写到……一万字吧,短篇名叫良药可口,希望各位能看一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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