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妖镜（十六）遇见了茶友
一夜风雪，城市似乎要被冻僵了。
窗台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房间里也透着冷意。
窝在被窝里，实在不愿起床。
一向爱早起的老徐，也慵懒地靠在床头，抽着烟。
心里仍然纠结着今天的事情。仍然不知所措。想起昨晚老徐的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于未知的事情，我从来都是莫名的紧张。因为近两年经历了太多的挫折，经历了太多次的一脚踏空。
好不容易把这颗心安放下来，在这个城市的角落蜷缩着，躲避着，自己那蓝色的理想。让我相信自己只是个土鳖，在尘埃之下的土鳖。
无论如何，该来的总是要来。现实并不是自己想象了一百遍的那样。
穿好衣服，不管多冷，也洗了洗头。
去酒厂的干部家，那就不买酒了。还好受大学老师的影响，对茶叶有些了解，于是强拽着老徐陪我去买茶叶。
手头做翻译挣了几千块钱了，买点好茶还负担的起。
普洱茶还没有火起来，也算是冷门。但是爱喝茶的人，很快就会被普洱生茶的无穷回味所迷住。
六百块钱的普洱礼盒，体面而不俗气，老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一起返回，路过啤酒厂，我俩就此分手。
我的心里现在反而平静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就算签证官把护照给我扔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咬我一口啊，怕个球！
啤酒厂的宿舍大院，我来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上过楼。院子里的雪已经打扫，堆成了一堆堆，矮矮胖胖。
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照妖镜，像小鸟一样飞下楼来。没穿外套，一件大红色的厚毛衣，头发没有扎起，披在肩上，似乎还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脸上带着调皮、羞涩而又甜甜的笑。脚上一双夸张的大白兔棉拖鞋。
没说话，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楼上走。
我傻傻地在她的引导下进入楼道。
照妖镜看看我，说，想吃什么？让我妈给你做。
我嘴上应承着，却不知说了什么。
三楼，七层楼中最好的楼层。楼道不新却很干净。门口已经贴上了对联。一手漂亮的欧体：
“龙腾华夏钟灵地，德启门庭毓秀人”
看了对联，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老爷子不简单。
照妖镜把门砸的咚咚山响。
门还没开，就听到屋里的话，“也不穿外套，也不换鞋，也不拿钥匙，整天疯疯癫癫的！”
一边说话一边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其实也不过四十七八岁，瓜子脸，大眼睛，短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跟照妖镜竟然有八分相像。自然就是照妖镜的妈妈。
不等我说话，便说，“小周吧？快进屋！”
我局促地说了声“您好。”甚至都忘了称呼一声阿姨。
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该换拖鞋的时候，照妖镜已经把我拽进来，按在了沙发上。随后转身取了一双拖鞋放在我脚前。我有些手忙脚乱地换着鞋，仍能感受到似乎来自旁边的目光。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照妖镜妈妈正在似嗔似喜地瞪着照妖镜。
照妖镜冲我伸了下舌头。
把鞋放到门口，还未转身，就听到有人在书房门口一声轻咳。
照妖镜拽了下我的衣服，指了指出来的男人，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又指了指中年妇女，说这是我妈。又冲她父母说，这是小周。
定下神来的我，赶紧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照妖镜的父亲，也不过五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瘦削的脸，略有些稀疏的头发。同样是一副随和的神情。我暗自琢磨，这照妖镜到底随谁呢？她怎么就一点随和都看不出来呢？
“欢迎啊，小周。” 说着老赵向我伸出了手。
我赶忙迎上去，跟他握手。这时照妖镜的妈妈已经端了一盘草莓放到茶几上，招呼到，“快坐，吃水果。”
心情放松了些，也就不再紧张了。随口说道，“门口的春联是叔叔写的吗？”
“哦？你看到了？这些年也没好好练。”依然是谦和的话语。
“您的书法都可以做字帖了。”我有些夸张地说，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然老赵脸上现出了得意之色。“年轻时，的确下了些功夫啊。做什么事，都得年轻时下功夫，老了就不行咯。”
“您可不老，看起来，您比我爸要年轻好多。”
话匣子一打开，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无非就是“盘问”一下家庭情况，学习情况，工作情况。
这些不知道照妖镜透露了多少，我也没必要隐瞒，便一五一十地应承着。
照妖镜被她妈妈拉到了厨房。
老赵看了我带来的茶，有了些兴趣。也没客气，直接就拆了包装。
老赵拿起茶饼，看了看厂家，又打开了包茶的纸，端详地看了看茶饼，然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我虽然有些自信，看他这样子，一定是个喝茶的行家。
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老赵转头问我，“你自己选的？”
“我也不懂，就胡乱买了，您别嫌弃。”额头的汗都要出来了。
“呵呵，胡乱买的？那可不见得。就你买这茶叶花的钱，要是别人，可以买很好的龙井，铁观音，也可以买金骏眉。你却却偏偏买了普洱。没那么简单吧？”
我笑笑说，“我大学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往老师家跑，蹭他饭吃，也蹭他茶喝。他说，喝了普洱，别的茶就不愿喝了。龙井、碧螺春都不如它。那时候，我也不懂，就只管喝。可听老师讲各种茶的分类、优劣、喝法之后，我觉得挺有意思。我就去图书馆把跟茶有关的书胡乱看了一通。就当是兴趣爱好了。只是没钱挨个去实践一下。”
我呵呵地笑着。
老赵突然站起身，跟我说，“跟我来。”
老赵的书房里，除了桌椅纸笔，最多的只有两件东西，书和茶。一面墙是书，一面墙是茶。
大大小小的茶罐，摆满了博古架。老赵就像遇到了“孺子可教”的学生，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
哪个是古树茶，哪个是台地茶，哪个是班章，哪个是冰岛，哪个是熟普，哪个是生普。竟然绝大多数都是普洱茶。
我大开眼界。不知不觉馋虫就上来了，竟然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书桌一边的茶海。
这个动作也被老赵看到了眼里。老赵说道，“今天你买的茶，咱们就先不喝了，今天请你尝尝冰岛龙珠。”
虽然对冰岛茶有一点了解，却不知道龙珠是什么。
老赵打开茶罐，解开包茶的布袋，从中取出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茶球，外边还用锡箔纸包了一层。冲我指了指，尝尝它。
经过老赵一番操作，我终于把茶盏端到了唇边。随着热气飘进鼻孔的是一种香甜的味道。啜进口中，香甜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从书本上学到的术语，此时我不管是否正确就开始往外扔，“喉韵”、“回甘”、“汤色”、“条索”等等。
一时间，跟老赵竟然聊了个兴致盎然。
直到照妖镜进来，打断我们。
饭菜已经上桌。六个菜一个汤。量不大，却精致。
由于知道我不能喝酒，老赵也没勉强。饭桌上继续茶的话题。
我的问题当然难不住老赵。 夏天适合喝普洱还是冬天？冲泡的水是不是一定要一百度？班章的霸气是如何分辨的？六大茶山有哪些特点？等等。老赵自然一副答疑解惑的样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让照妖镜和她妈妈一边嗔怪着，却又饶有兴趣地听着。
算是运气好吧。跟老赵混了个相见恨晚。
午饭后，我要离开，去表哥家。还有一场考验。
我私下问照妖镜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去。
照妖镜跟她妈妈嘀咕半天后，高兴地穿上外套，跟我一起离开了啤酒厂宿舍。
人怕见面。
见面之前，把对方想象的面目狰狞，语言激烈。
谁知一见面，三言两语，竟然会相见恨晚。
照妖镜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可能太担心我在她父母面前给她丢了面子吧。
在宿舍区就大大方方地挎着我的胳膊。似乎想告诉别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