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文／苏更生

诺顿，你好呀。最近我住的城市气温即将到达零下15摄氏度，我尽力不再出门。有天晚上，我和人看完电影，顶着巨风走回家，路过一个街口，狂风卷起落叶，在十字路口飘荡，昏黄的路灯温柔地照着狂暴的寒冷，在那一刻，我觉得美极了，忘记了已经冻僵的双手和耳朵。

有时候美会让我们震撼，在一瞬间忘了自己。

诺顿先生，我多想忘掉我自己呀。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带着自己的过往在梦里走来走去，总是不停地做噩梦，偶尔醒来，觉得过去只是过去，何必背负，但是我总是甩不开它们，仍由它们在深夜爬进我的梦里。最近我睡得不好，总在深夜醒来，好在卧室狭窄，小猫在旁打呼，为我提供了安慰。有时候我想，人生似乎对我过于冷漠，让我睡不着，睡不好，在每个失眠的夜晚，都觉得自己是被神抛弃的坏人。为什么呢？这么漫长的夜需要我去体会。我不想，也不愿意，只希望一觉睡到天明，轻快又振奋，可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

但这也没有关系。命运给我们什么，我们就接受什么。我原谅命运了，诺顿先生，早已接受，不再嗔怪，温顺地默认了一切。他们都说，命运给你的礼物，暗中标好了价格，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命运给你的折磨，背后到底有没有糖果？哈，说半截聪明话的坏人，不让我们知晓命运的真相。可是我也知道，没有人知道命运的真相。

或许那些美到让我忘记自己的时刻，是命运给我的糖果吧。只有像我这样迟缓、笨拙，漫不经心，才会在一瞬间，被美震撼得失言。诺顿先生，笨拙也有笨拙的好处，就是让所有人放弃对你的期待，知道你是个傻子，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这样我们松快了许多，反而可以轻装上阵。

此刻窗外寒风呼啸，我呆坐在此已经很久。每次费心做了些事情，我都要呆坐许久来恢复精神气，或许是极寒让人费尽体力才能保持呼吸和行走，我太累了。那此刻已经是年末，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吧，命运并不是让我们每天赶路，还留了周末让我们休息。

休息也是命运的旨意。

今年对我来说，或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一年。过去建立的安稳和乐观一夕之间就不见了，我过得兵荒马乱，栖栖遑遑，在深夜里哭过许多次，可是很多人都这样吧，如此动荡，如此恐惧，谈什么安全。这世界的公转已经乱套了，那我们的自转就要稳住，可以害怕，可以哭泣，但是稳住，我们可以挺住，挺住就是一切，挺住就还有希望，挺住就可以到达未来。

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但挺住就已经是生活的奖赏，我还没有倒下，你们肯定也可以，是吗？我们活过了黑夜，尽力为自己建立一个运行流畅的小世界，阻隔一切让我们不舒服的人进入这个世界，保持头脑里安稳的角落。这一整年，我都在做这件事，处理不好和世界的关系的时候，那我们先处理和我自己的关系，搭建自己的世界，等自我稳固又坚定，我们再来处理和世界的关系。

诺顿先生，你有自己的小世界吗？我知道你是有的。在你的世界里，外界的标准都不存在，只有自我的表达，有时候我会羡慕你，如此坚定，坚定到了偏执的程度。或许我并不像你那样勇敢，敢于偏执。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但是我也知道，平衡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偏执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坏。自我不需要做到最好，不需要被人称赞，只需要自我即可。

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我想问，很多人都会给出复杂的答案，我想你也是。但是有时候偏执的自我会在最动荡的时候保护着我们，我相信你是过得好的。在我心里，你总是把自己的世界照顾得很好，又把和世界的关系处理得很糟，但是这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能把一切事都做好，而是因为你就是你，会把事情处理糟糕的你。如果你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因此而爱着你，你会高兴吗？我想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这也没关系。

这一年就要结束了，我过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一切都还得挺过去。让我们一起等待新年，等待好运，等待奇迹，等待我们心脏深处的爱意被人知晓，等待着爱我们的人朝着我们走过来。只要我们还在，我们总能回应，总能朝着爱的人奔跑。于是不管这一年过得好不好，我们都还有希望，诺顿先生，最微弱的希望都比最沉重的绝望要好得多，对吗？不要放弃呀，我们沉默、忍耐、呆坐片刻，恢复体力，然后希望一定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你说，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