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美人说故事

在时间的尽头,我和你仍有一个约定

2017-06-18  本文已影响45人  禾田飞歌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这是张爱玲的缘分说。

不早不晚,刚刚好。

而我与他的缘分更加奇妙!

因为——

因为我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我改了形容,变了容颜;哪怕是变成了飞鸟,我身体里那成千上万的细胞,也会叫嚣着裹挟着我,奔向他离开的方向。

我独行的这一段路,就是在慢慢靠近他等着我的那个终点;我是他留在这世上的一双眼,替他看够离去后的世界,替他看护他想看护的情感。

我独行的这一段路,带着过往的记忆,所以他的离去,我痛但不慌。任凭记忆的藤蔓爬满心墙,牢牢生根,每一次碰触,都如小刀扎进身体,刀刀带血,声声见泪;疼痛,冰冷而刺骨;想硬生生剥离,也如削皮挫骨,痛不欲生。

1、白背心上的蓝墨水

深夜,五楼,唯一亮灯的窗口。

靠窗的书桌上,台灯的光晕里,摊开的试卷,快速移动的钢笔,一只按着试卷的手和另一只用力握笔而指节泛白的手。

屋里很静,笔尖与纸接触的沙沙声,蒲扇轻轻扇出的风声——

“啪”

那只正在书写的手猛地把钢笔拍在桌上,墨水喷溅而出。

“唉!”

光影中,一个小女孩把头趴在了左胳膊上。

“我要吃蛋糕!”

“啊?!”

右边执蒲扇的男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什么?”

“我要吃蛋糕!”

“这个点,蛋糕店已经关门了。乖,累了,我们就不要做了。”

“我要吃蛋糕!”声音有些焦躁。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先睡觉。爸爸明天去给你买?”

“我要吃蛋糕!”女孩的声音尖利起来,刺破了屋内闷热的空气。

这就是小升初考试前的我和我的父亲。

刚刚从那个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鬼故事,男同学往我课桌里塞进青蛙、天牛、毛毛虫的乡村小学,转到这所城里的学校。

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新课程,内向羞涩的我不知如何靠近,焦虑不安;小升初考试又近在眼前,每天不到夜深完不成的练习卷,我把怒火撒向了父亲。

“好好好,别急,我现在就去买,乖啊,别急,我很快回来。”

父亲放下蒲扇站起身,我看到了雪白背心儿上的蓝墨水印,看到了父亲在穿外套时濡湿的后背,我垂下眼眸,嗫嚅双唇,直到父亲轻轻关上房门,也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摆在床头有三块蛋糕。

不知昨天深夜,噢不,应该是今天凌晨,父亲是如何敲开老板家的门,说了多少好话,才买到这三块蛋糕。

我只看到挂在阳台上那半干的雪白背心儿,早已没了墨水的颜色,可那蓝色墨水的印记,在我的眼中,在我的心里却越来越大,大到我无法呼吸。

父亲对女儿的宠爱就是这样,没有原则,也失了立场。

2、火车上的狠眼神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就决定送我去上学。

我人生的第一次出远门,父亲要陪我一起走。

绿皮火车。面对面的两排三人座,一共挤了七个人。

我坐在靠窗位置,新婚夫妻的妻子挨着我,一个浓妆艳抹、香气扑鼻的年轻女子一路挤挤靠靠,硬是把自己挂上了走道边的位置。

父亲坐在我斜对面,靠着走道,与他并排坐的是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火车在行进。父亲与那两个男人相谈甚欢,那是两个走南闯北的推销员。

而我身边的这对新婚夫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悄悄话,只有那个艳丽女子一直试图插入三个男人的谈话中,时时发出矫揉的笑声。

我注意到父亲的话越来越少,脸色渐渐沉郁,只有看向我时,眼神才柔和了一些,说:“快趴下睡一会儿,还有20多小时,养养精神。”

乖乖地趴在小桌上,耳边全是瘦个男人和艳丽女子的聒躁声,说着奇奇怪怪的话。等他们约好去卫生间之后好久,我才抬起了头,却见父亲愁眉不展地看着我。

父亲嘴角还没完全展开的笑容,被那两人的归来打断了,他板着脸僵硬地对我说:“继续睡。”

父亲不言不笑的时候是很威严的,平时撒娇耍赖的我也会溜着墙边走,很怕他。

等再次醒来,父亲也睡着了,身体随着火车的节奏摇晃。车厢宛如桑拿室,热气蒸腾,潮湿又油腻。汗水顺着父亲的脸颊往下流。

“小妹妹,拿毛巾给你爸爸擦擦汗。”

瘦个男人话还没说完,父亲猛地坐直身子,一双狠眼神,威严带光,硬梆梆地吐出两字:

“不用。”

瘦个男人讪讪地扭回头。

余下的行程,父亲除了与我轻言细语之外,没再与其他人多说一句话。直到邻座陆续下车,笑容才慢慢回到父亲的脸上。

那时年幼,不明白父亲为何。后来才恍然大悟,父亲在保护着我,不过早接触社会的丑陋。可是父亲,您能保护我多久,以后的风雨还得自己承担自己扛。

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就是这样,遇事便乱了方寸,狠不下心肠。

图片来自网络

3、蓝色布艺旧沙发

单人蓝色布艺沙发从买来之初,就放在父亲书房的靠门处。

父亲工作上的决策、生活中的打算,有很多都是在这张蓝色布艺旧沙发上思考得来的。

沙发中蕴藏着父亲的情感,养蓄着父亲的气息。

父亲去世后,我常常坐在这张沙发上发呆。

闻着时时飘过来的淡淡的烟草味道,神色恍惚。

我仿佛看到在那个夕阳西照的下午,父亲手里拿着我的来信,在蓝色沙发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落寞和伤感,潮湿的双眼在夕阳映照下,有一种奇异的光亮。

信中我告诉父亲:我不是第一个收到家信的人,但我也很开心。

简单的一句话,击痛了父亲的心,粉碎了临别前他对我的承诺:要让我成为第一个收到家信的幸福孩子。

也许是收信方的问题,也许是投递过程的问题,也许是……但是父亲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如果在回程摇晃的火车上就写好书信,他那个第一次离家的女儿,一定会幸福得满脸发光。

此时,他坐在沙发上体会着每一次发信时我的失望心情。

别看父亲在工作中是个杀伐果断的决策者,其实他心思细腻、柔软,尤其对我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小女儿。我见过父亲所有的耐心和柔情。

从那以后,蓝色布艺沙发见到了父亲给我写的每一封家信,父亲用信的数量去弥补时间上的缺憾。每次同学喊:“禾甜,拿信”,我都能看到父亲的笑脸。

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就是这样,是那只捧在手里的鸟,是那颗含在嘴里的糖。

4、直到时间的尽头,请记住我们的约定

我想父亲,真的,非常非常想!

可奇怪的是,从他去世到现在,快十三年了,近4745个夜晚,他一次都没有走进过我的梦里,哪怕是一次回眸,哪怕是山岗上一个远去的背影。

没有,一次都没有。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这么使劲地想他,他一定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没有走进我的梦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有长辈说,他是不想用他那个世界的琐事来打扰你。

也许吧,不然,他生前万般疼爱,他去后我无尽思念,怎么舍得不见我,那个他生前最疼爱的女儿?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我。

您的那个世界是世间每个人的归宿,我知道,当我看尽繁华,尝尽苦乐,我也会去向那里,到那时,我再做您的女儿,可好?!

爸爸,我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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