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那些年那些事【12】

冬天来临的时候，小店供上了土暖气，高大妮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门口的收银台，仍然在瑟瑟发抖。那天，店里的客人特别多，高大妮这才想起来，冬日的骤冷，对老年人来讲，如同度劫，她猜想，医院里住下的老人肯定不少，高大妮是个善良的女人，她祈祷着老人能够顺利走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她从顾客的嘴里了解着他们家人的病情，收钱的时候自觉地给他们打了个折扣！

上午，门口一阵寒风卷入，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汉子，夹着两条中华香烟，黑塔一样站在收银台前，与高大妮商量换钱，高大妮满脸含笑地向他解释，我们店里不收外面来的香烟，我们只从正规的烟草专卖渠道进货。

那汉子显然对高大妮的解释不以为然，他站在那儿嘴里骂骂咧咧，迟迟不愿离去，这时候，有个大姐想买曲奇饼，问高大妮哪一种口味比较好，高大妮离开柜台，去货架前一样一样与大姐详细讲述。

这时候，工商所方灰副所长，领两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进来，高大妮热情地招呼，递烟敬茶，还开玩笑说，欢迎上级领导莅临小店指导！方灰副所长面无表情，他像猎犬一样在店里瞅了又瞅，高大妮追遂着方灰的目光，原本冻得泛红的脸蛋突然变得煞白，她发现柜台上多了两条红中华！

小店查出了假烟，店面被方灰副所长带人给封了，方灰写了个单子，说等调查清楚再对小店进行处理！

高大妮报了警，出警的竟是张队副，他详细做了笔录，张队副最后对高大妮说，你说你被栽赃陷害，很难令人信服，你所讲的那个大块头，只能算作是假设，也可能就是你的借口。如果真是这样，你将面临严肃的治安处罚！

高大妮一下子崩溃了！

高大妮像是做错事儿的孩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满脸泪水，我坐在凋零的法桐树icon下，望着店门口交叉着的封条发呆，封条白纸黑字儿在清凉的阳光下赫然醒目。

肖瞒子裹着军大衣，戴着俩毛茸茸的保暖猫耳，骑一辆二手轻骑停在了小店门口，他抬头看完封条上的字迹，摸摸唇边的胡子茬儿，异常肯定地说，二子、大妮儿，这是落难了！

高大妮禁不住一下哭出声来！

肖瞒子说，我找着刘小丽了，刘小丽在南城陶瓷厂上班，答应和我好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俩这事儿的。没想到恁俩遭难了！我这月刚发了季度奖金，请恁俩吃口饭，大妮儿，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走，咱们去林家馆子吃肘子！

林家馆子位于中心医院500米远的桥头上，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远处工厂高高的烟囱正冒着青烟儿，肖瞒子说，刘小丽就在那儿上班。高大妮擦干眼泪，问了一句，要不要叫她一起来吃饭？

肖瞒子说，她中午在厂里吃！

肖瞒子出手阔绰，上了酱肘子icon、芥末肚儿、林家扒鸡、红烧草鱼等等，我和高大妮却没有一点儿胃口，肖瞒子干掉一杯啤酒，说，你不是和徐同学要好吗？咋不请徐同学出出面？

我正待说话，高大妮却说，这种事儿怎好对徐同学讲？他是领导干部，咱帮不上人家忙，也不好给人添乱不是？

肖瞒子这一提醒，我仿佛在黑暗中寻到一线曙光，高大妮横插一席话，似乎不无道理，我顿时打消了找徐同学帮忙的念头！

随他去吧！我闷闷地说，大不了去工地搬砖！我和大妮儿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可那又怎样呢？放假中华的大块头，我们又不认识，抓不到他人，没有证据为自己解脱！

吃好中饭，我与肖瞒子在收银台前争抢着买单，两个大男人急头白脸吵架似的撕扯着，这时候就听到身后的高大妮正和一个女生答话！

我扭头一看，阮晓红笑吟吟地出现在大厅里，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呢外套icon，正挽着一个穿青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和高大妮打招呼。

大妮，听说你的店出事了？阮晓红问。

你的清息咋这么灵通？高大妮很惊奇。

那是自然，也不问问姐是谁啊？阮晓红轻启朱唇，不无得意地说，兴许我还能帮你点儿忙！

不必了，谢谢你的好意！高大妮淡淡地说。

阮晓红冷哼了一声，挽着那中年男子，扭着屁股，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水泥地面，走出了大门。令我不解的是，阮晓红不是正和张老师处得如火如荼的吗？这世道儿真乱！

买单，我终究还是没抢过肖瞒子，这家伙还真有股子蛮力。我们相拥走出林家馆子，在下午的阳光下，相互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肖瞒子安慰我说，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和高大妮踩着长长的影子，走在料峭朔风之中，衔道上没几个行人，高大妮哆嗦着依偎着我，显得弱小无助！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肖瞒子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高大妮眼圈儿通红，她委屈地想哭，我气恼地说，哭个啥？我又没怨你！

你就怨我吧！我其实心里很难受，也很自责，当时为什么那么不小心？高大妮痛哭流涕，说，小店开了十二年了，咱俩早起晚归，用心呵护；对顾客笑脸相迎，童叟无欺；对商品严格把关、货真价实，我们对得起良心，晚上睡得着觉，可是越是担心的事，越是会来！

世间哪会无风无雨，风来了，咱裹紧罩衣，雨来了，咱找处屋檐避避，没啥大不了！我耐心地安慰高大妮？

可哪儿有咱的罩衣？何处是我们的屋檐？高大妮幽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