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和炊烟都在等你
母亲的电话总爱出毛病,换了几个依旧是这样,不知是听力骤减的原因,还是现在的老年机质量太差了,有时候总是她打过来,我打过去,她再打过来好几个回合之后我们才能说上话。母亲节的喧嚣过去了,在这个槐花飘香的季节,何尝不是一个母亲节。
姐姐打电话来说:“老妈要去越南玩,我们一人一半把她的旅费出了。”以前母亲总说,出去玩太受罪了,说起坐15个小时大巴去西双版纳的艰辛时有后悔之意。镇上的老年人,爱约着一起报团出去玩。半个中国走过了吧,我妈说不想出去了,可能这次终于要走出国门,她有了可以克服坐车艰辛的勇气了吧。也许,我这颗躁动不安的心从她那儿遗传来。
可能总有些隐忧,所以梦见母亲落在越南,我飞过去把她接回来,打电话告诉她,她开玩笑似的说:“搞丢了,不过就是个妈咯嘛。”我只能一再嘱咐她跟紧团队,而姐姐听我这么一说生出了不想要她去的想法。我们农村人做事总讲求要有个好兆头,就像小时候摆摊做生意时很忌讳别人不买一直站在摊位前,就像挡了财路。我只能安慰说,旅游线路很成熟,一起去的也都是镇上的人,不怕。

担忧母亲,是因为她不识字。电话里存的名字都是一二三,我爹是一,我姐是二,我是三。需要哪个,打开来拨号一二三便是了。她可能很少拨到三,除了逢年过节问我多久回家。我追逐自己人生的过程无疑是自私的。有的人解释是独立自强,有的人解释没心没肺。到现在为止,每每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我想到的更多是自己,所以十八岁以后,她在我人生所占的部分越来越少,这可能是龙应台所谓的目送,渐行渐远。不过幸亏人生也没多少重大决定。我妈总担忧,大学时我会因谈恋爱而远嫁,但其实高考填下免师志愿的那一刻起注定会回家。
但有时候想想,十八岁之前多重要啊,几乎奠定了我整个人生的走向。母亲不识字,但她给我念过童谣:“路边有两朵小野花,可白了,可亮了。”这一直是我语文的第一课,自然在唱歌。晚上睡觉的时候给我述说过云南大草豆的恐怖故事。我不断的长高,是以母亲为基准的,长到母亲的肩头了,没过母亲的脑袋了,可以扒着母亲的肩膀了,母亲得抬着头和我说话了。

其实小时候没少挨打,不想去地里干农活的时候,拼命要零花钱的时候,想躲在家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做不好家务活的时候,在院坝里和小伙伴拍画片拍晚的时候,童年哪总是充满贪玩的安逸,还有贪玩后的泪痕......而我和母亲的相处很多时候都是在地里,看见她一锄一锄地挖土,一颗一颗的撒种,一根一根的拔草,一个一个玉米掰下来,你会明白土地和母亲才是那个教会你踏实的源头。
母亲摘过田埂上的花,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把辣椒编成一串串红色的火焰挂在屋檐下,纳出一双双密实的鞋底,炒好一碗好吃的蛋炒饭,蒸一笼松糕粑,做一罐霉豆腐......那个早年被生活重担压着小小身躯用粗糙的双手,化作你眼底的一处风景,脚底的一片安适,嘴里的一种迷恋,她早已雕琢着你本来的模样。哪管你往后是大步流星,还是如履薄冰,她都不必追,就在原地等。

此刻的夕阳,在家乡原野下落,夏天的风吹过的地方,炊烟袅袅,蒲公英在田埂上生长,我和母亲相伴走过,去拔一根大白菜,不会忘记我们都是彼此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