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窝 灰小子(五十九)
第五十八章
遇歹人好事险泡汤 遭冷眼苦干释前嫌
秋忙假过去,学校里又热闹起来。
包智龙穿上妈妈买的崭新的褂子,表情极不自然地走上了讲台。还好,这身衣服好像并没有引起学生们的注意。他马上暗暗责怪起自己来:别把学生想得跟自己一样庸俗,人家都是一门心思来学习的,才不看你穿不穿好衣服呢。包智龙笑了下自己,立即全身心地投入到讲课中。
这件妈妈破天荒买的衣服太珍贵了。一下课,包智龙就换上了以前的衣服,把那件褂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好。
这学期开学,不光是学习文化课,校办工厂、勤工俭学活动全面开展。在三间破旧低矮的老教室里,是学校的糖稀厂。屋山上的烟囱里冒出了滚滚浓烟,一口大锅正在蒸着红薯干的碎块加大麦芽。房间里还放着很多大缸和木架。几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在忙着烧火、拌料。伙房北边,又建起一座带有大窗户的三间瓦房,这是学校的轮带油厂。炉火熊熊,大锅里翻滚着黑色的油样的东西。石海荣正带领着农高班的学生一边观察,一边不时地在大锅里搅拌。伙房的南屋山上有一个工棚,是学校的苏打粉厂。几个学生在柴老师的指挥下,有的烧火,有的挥动小铁锨在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雪白的化肥样的粉末。
课外活动时间,除了在校办工厂劳动的学生外,全校学生兵分两路:一路割草,一路在出过红薯的地里馏红薯。这种馏,就是在那松软的土里漫无目的地用抓钩再搂一通,把那遗落在土里的红薯搂出来。一般情况下,一个晌午也能馏到二十多块红薯。
一个星期过去,学校生产的包装好的糖稀、轮带油、苏打粉被送到全公社所有的供销社和代销点销售。学生们割晒的干草已经堆起了好几个大草垛。学生们馏的红薯切成红薯干后装满了好几个一人高的大囤。人多力量大,真可谓是成绩显著,战果辉煌:校办工厂的产品给学校赢得了丰厚的经济收入;干草除了给学校养了几只大肥羊外,还卖给了周围喂羊缺草的社员;几大囤的红薯干为制糖稀提供了充足的原料。
一天中午,包智龙正要往家走,被一个甜甜的声音叫住了:“包老师,准备回家吗?”
包智龙一看,是玉秀,忙问:“你怎么来了?”
吴玉秀莞尔一笑:“来看看你,不行吗?”
包智龙连忙把吴玉秀迎进办公室,说:“求之不得。我想着定下来了,就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喝水!”包智龙说着,给吴玉秀倒了热开水端过去。
办公室的外面,很快围了几个还没有走的男女学生,一边望里面看,一边小声议论着:“包老师家,漂亮!”
吴玉秀大方地洗着脸,说:“我也不在这里久留。家里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看你客气得!说吧,什么事?”
“家里粪坑里的粪该出了。还有,有一段院墙塌了。你是做教师的,这可是个力气活啊……”说着,她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瞅着包智龙。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咱就是一个老农民,这些活不在话下。我今晚就去。”包智龙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为什么要晚上去干活?包智龙有自己的想法:白天的事情太多,况且这种给人做苦力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光彩事,出粪,又脏又累的,干活的人全没了好形象,最好别让人看见!加上晚上干活效率高,一个白天干不完的事,一个晚上干完绰绰有余!所以,包智龙想,往后只要上她家干活,他都选择晚上!
“那我走了。”
包智龙想挽留她:“你回家吃过饭再走吧,和爸爸妈妈说说话,爸爸妈妈可喜欢你了。”
“不了。”吴玉秀说着,就走到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前,抓起车把,麻利地踢了下支架上的卡簧,推起车子就走。
“慢着,我送送。”包智龙急忙赶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
“不用了,我走了。”她说着,熟练地骑上自行车,沿着大路飞奔而去。
因为晚上要干活,他不得不抓紧下午的时间,既要把全部作业改出来,又要把明天的教学内容整理好,把教案赶出来。
吃过晚饭,包智龙迎着天空的明月,向吴庄急赶。
走到吴玉秀家,一家人还在吃饭。玉秀的爸爸吴宝民热情地请包智龙吃饭。包智龙亲切地叫着大伯,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玉秀的妈妈端着饭碗,笑容只是在脸上一闪就算是欢迎了。吴玉秀则像小偷一样,看了他一眼马上把目光移开。
吴宝民,虽然见面不多,但包智龙觉得他就是一个慈祥和善的大伯。我们就叫他吴伯吧。吴伯不相信包智龙已经吃过饭,一定要让智龙好歹吃点,不然,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包智龙说他真的吃饱了,现在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他就是想着晚上得干活,才吃得饱饱的。
吴伯听了包智龙的话,就请包智龙先坐下歇会儿,不着急干活。他还歉意地表示,还没有定亲几天呢,就让人来干活,真不好意思。他还说:“我现在还有力气,还没有到了干不动活的时候,可这姑娘说什么也要你来帮助干活。还说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在咱家因为没有男孩,一个女婿就顶一个儿!这丫头,从小惯下的,脾气不好。你多担待点。”
吴玉秀看了看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说:“都是自家人了,还那么客气,真让人觉着不舒服。”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是不把我当外人。往后,这儿就是我的家,只要有活,您尽管言一声。那这样吧,你们先吃着,我先慢慢干。”包智龙说着,感到出了一身汗,热了,就脱下棉衣,只穿一件衬衣,挽起裤腿和袖子,找来一把出粪钗干起来。
他装满一架子车,就拉到院子外边的大路边倒在那儿。等他们一家吃完饭,包智龙已经拉出去三车子了。包智龙自己也感到奇怪,在这儿干活好像一点不累,家具也很好用,比给自家干活还有劲。不知不觉,他已经拉出去了十多车子,粪坑里的粪已经出了大半。
月亮已经偏西,他身上还在出汗,衬衣已经湿透了。他抓起毛巾擦了下身上的汗,又洗了毛巾,用湿毛巾擦了胸背,继续干。
吴伯一见,连忙说:“别干那么猛,天冷,当心着凉啊!”
包智龙笑笑:“没事!”他只顾埋头干活,没有看见吴伯几次要过来帮忙,都被他的老婆死拉硬拽给拽屋里了。只听见吴伯在屋里责怪老婆:“你怎么能够这样!”
包智龙没有多想,他只想着快点干完活,早点回学校,无论如何不能影响给学生上课,因此就顾不得脏和臭,顾不到溅满了一身的污泥,只是尽快地干活。约摸九点钟,粪坑里的粪已经出完,他问低着头、背着双手站在一边犹如监工一样的吴玉秀:“是不是量方?”
“是。”吴玉秀简单地发出一个字。
于是,包智龙抓起铁锨,将出的粪又整理成规则的靠墙的方块形。
“还有猪圈、羊圈、厕所里的,这里边的粪好,要另外再堆一方。”吴玉秀见包智龙干完,准备放下铁锨休息,就不失时机地下了命令。
包智龙只得服从命令,拉起架子车,钻进羊棚子,把三只绵羊牵到不碍事的树下拴好,开始清理起羊蹄子下面的粪来。清理完羊粪,他又跳进猪圈,把那腥臭难闻的猪粪也清理出来。等到把厕所里的粪清出来,整理好粪方,月亮早就落了,整个院子里一片漆黑。
“看累得!快歇歇。”这时候,吴伯像是赌气似的从屋里出来,端着放了糖的热开水招呼包智龙。包智龙顾不得接水,对坚守“监督”岗位的吴玉秀说:“帮我压点水,冲冲身上。”
吴玉秀这时倒是显得温顺点,走到压杆井旁压起水来,并递给包智龙一条毛巾。水哗哗地流,冬天压出来的水温温的,一点不凉。包智龙脱下已被汗水湿透的衬衣,抓起毛巾,将身上溅的污泥粪水仔细地冲洗干净,又用毛巾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就对吴伯说:“因为明天还要上课,墙明天晚上再垛,我得赶紧回去。”
吴伯将自己泡的糖水端给包智龙:“喝点水再走!看看赶得,连坐会的时间都没有!往后不能这样赶了!”
包智龙接过喝了一口,水还很热。他看了看天,已经是下半夜了,就放下水,对吴伯说:“你们也该睡了。我得赶紧走。”
吴伯有点生气地对一直像个木头人似的吴玉秀说:“人家都要走了,还不送送?真不像话!”
吴玉秀只好对包智龙说:“走吧。”
两个人走到村口,吴玉秀还是看也不看包智龙:“不送了,你走吧。怎么不骑个车子啊?”
包智龙说:“我不会骑。”
吴玉秀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也十分冰冷:“连个车子都不会骑!走吧,看臭得!我回去了。”
走到路上,包智龙感到很不对劲:我这是干什么去了?出卖苦力去了?人家出卖苦力可以挣钱哪!我可倒好,连口水都没有喝安稳!未来的老婆就是这样?天下所有的女孩都这样冷酷无情地对待她的男人吗?
穿过沉睡的村庄,偶尔的狗叫声让他不禁哆嗦了一下。不怕鬼,就怕这活的咬人物!
还好,包智龙一夜睡得好沉,第二天没有影响上课。回到家,包智龙无意中看到叔从城里回来了,叔叔那辆虽然破旧,但收拾得还很结实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连个车子都不会骑!”这话太伤自尊了!今天,我包智龙就学会骑自行车!
包智龙想着,就走进奶奶家。他跟正在做饭的奶奶说了声“奶,我用一下车子”,就推着车子出去了。
走到村西北地的大路上,包智龙想到很多人因学骑车不知摔了多少跤,那个痛苦的样子,想想都有点怕。唉!逼到这个份上了,摔就摔吧!包智龙一咬牙,纵身骑了上去,用力蹬起来。没有想到,车子跑起来,他却没有摔倒!这不就学会骑车子了吗?
包智龙高兴啊!他骑着自行车,在村子周围的大路上疯狂地跑。怎么下?这么高的个子,还能让摔着?于是,他让车子慢下来,用脚踏着地,车子一歪,他就下来了!
他将车子骑到奶奶家,停安稳,就回家吃饭了。
申能又来了,她脸色黑红地告诉王兰:“玉秀她妈找来了,说这两天有个瘦高个、白脸的男人到她家说,您姑娘找不着婆家了?找这么一个不像样的人家?玉秀她妈问,怎么不像样?那人就说包智龙家成分高,他爷是个阶级敌人,一家人在村里混得也不好,还说了智龙好多坏话。玉秀她妈很生气,说这一回一定要当闺女的家,这亲得退!不知道你们这两天得到什么信儿没有?”
王兰一听,吃惊不小:“你看,就有这么些赖人,专门干拆散人家亲事的缺德事。这人哪,听你说那样子,我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拆吧,坏良心的人他不得好死!”
申能问包智龙:“你也没得到什么信儿吧?那姑娘很喜欢你,有什么事她会跟你说的。”
包智龙不相信:“不可能啊?她是来学校了,说她家的粪该出了,让我给她家出粪去。我也去了,活也干完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说我不会骑车子!可是,就在刚才,我已经学会骑车子了!”
申能笑了:“孩子乖,你学会骑车子了?”
包智龙充满了自豪:“是啊!不信,等会儿我骑车让你看看!”
申能不禁夸奖起来:“难怪玉秀会看上你,俺孙子就是聪明,什么都是一学都会。那我问你,你去她家,有没有喝鸡蛋茶啊?”
包智龙不明白了:“什么鸡蛋茶?”
申能有点激动地说:“她没有给你喝鸡蛋茶吗?新女婿上门,是要让喝鸡蛋茶的!玉秀她妈不知道吗?”
包智龙心情郁闷:“她那个妈啊,我看她一开始就没有相中我这个未来的女婿,反正直到现在,一没有听她说过话,二她那张脸总是黑红黑红的。她不让我喝鸡蛋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那个好说好笑的玉秀,昨天也是一脸的乌云,话都不想跟我说了。还是她爹实在看不下去,责怪她不懂事,她才嘟噜着送我到村口,临走说我‘连个车子都不会骑’。”
包智龙想了想,又说:“我想通了。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咱也不能勉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那是不能凑合的。我实在不能再忍受那长年累月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宁的家了!我今天把话挑明了:如果吴玉秀思想上感到一丝一毫的别扭,那就赶快拉倒,不要硬往一块凑合;如果这辈子碰不到能跟我诚心诚意过日子、爱我喜欢我的女人,那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如果要我做老转那样的窝囊废,我宁愿一头栽到河里去!人活着,不能没有一点自尊!这事,谁也不能强逼我!”
包智龙的一席话,直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事有凑巧,下午,学校竟然买了一辆新飞鹰牌自行车。李校长安排好,这辆车就先放在办公室。
课外活动,包智龙给邓发群补完了课,就抓起新自行车,骑上车直奔吴庄。他走到那座大院前,看到了昨夜的劳动成果:三个大小不等的粪方仍然没有人动。门楼西边不远,有一米多宽的墙体裂开,上边的墙坠落下来。在墙下边,还有几车刚拉来的新土。
“大概就是这儿了。”包智龙想着,就把车子停好,脱下外套,准备干活。可他走到门楼下一看,门上着锁呢。
他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心里想:“人都哪儿去了?”正着急呢,那个黑脸大娘走过来问:“你是从学校过来的吗?”
“是啊!大娘,她家的人呢?”
“你等会儿,我去叫去。”黑脸大娘说着,就往村西去了。
没等多久,吴玉秀就红着脸回来了。见了包智龙,她笑了笑:“今儿来这么早啊?”
“混饭吃呗。”包智龙想起了昨晚那一幕,实在高兴不起来。
她看到门口停着的新自行车,说:“你不是说不会骑车吗?骗人!”她说着,白了包智龙一眼。她从门头上的缝隙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边推自行车边说:“还是新买的啊?”
“今天上午刚学会的。车子是学校的。信不信由你。”包智龙说着,跟着进了院子。
“进屋吧,进屋喝点水。”吴玉秀说着,推开堂屋的门。
“不了。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昨晚回去得太晚了,不怕鬼,就怕狗。董家村里狗太多、太吓人了。”包智龙说着,找来铁锨,飞身上墙,把那块坠落的墙推开、打碎。他看了看站在下边的吴玉秀:“对不起,今儿个你可不能光来‘监工’了,得给我当下手。”
一回头,包智龙又看到了往家走的玉秀的妈:“大婶,放工了?”
那大婶依然是黑红的脸:“嗯。”
好家伙,这未来的岳母娘是金口玉言哪!包智龙边忙着整理泥土,边心里埋怨着大婶。他心里想着:这点活,估计今晚很快就会干完的。干完了活,得找吴玉秀好好谈一谈。你们这一家人到底唱的是什么戏,一定了亲,咱就这样热脸贴你们个凉屁股,给你们做牛做马,可你们不要说没话说了,连个笑脸都没有!我这是娶老婆啊,还是娶祖奶奶啊!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了?
包智龙想着,就来了气,一有气,干活就更有力、更猛了。他不由得大喊一声:“压水!”
“好!”吴玉秀应着,从厨房出来,跑到井边压起水来。
包智龙整理好泥土,就跳进院子里,去拎那已经压满水的铁皮桶。
“先歇会儿吧,喝点茶。”从没有说过话的大婶,从厨房走出来向包智龙打招呼。
吴玉秀也拉了一下包智龙的手:“喝茶吧。”
“昨天我就担心你累坏了,年轻人,干活得当心哪!”吴伯老远看见包智龙在忙,一进院子就心疼地喊起来。他洗了把手,把小桌搬到院子里,周围放上小板凳。大婶已经把烧好的鸡蛋茶端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吴伯招呼包智龙坐下:“快,趁热喝。”
包智龙坐在吴伯的身边,手捧热腾腾的鸡蛋茶,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这门亲事黄不了!他赶紧招呼忙碌的那母女俩:“您也过来喝茶呀!”
吴伯催着包智龙:“咱喝咱的,甭管她们。”
包智龙喝了口茶,好甜!碗里五六个荷包蛋,煞是好看,还放了很多糖。看来这未来的岳母娘,是脸不好看,心肠热啊!想到这儿,他初来时的气都消了大半。
喝了茶,人就有劲了。整理残墙、和泥、垛墙,包智龙又拿出拼劲来了。吴伯今天执意当他的下手,帮助掂水、和泥。玉秀母女俩在厨房忙着做饭。等到吃饭的时候,那墙就垛一米高了。
一顿丰盛的晚餐,又是罐头又是肉的,摆满了一桌子。一家人坐在桌子前,暖意融融。吴伯又执意让包智龙喝两杯辣酒,包智龙说不能喝酒,喝得晕乎乎的,就没法干活了。吴伯说:“东边日头一大垛呢,今儿个不能干,明儿个干。”
包智龙连忙解释:“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公社又要举办美术展览,活儿,得赶点紧好。”
吴伯见拗不过包智龙,只好笑着说:“好,好,不勉强。”
推开饭碗,包智龙又开始干活了。吴伯和吴玉秀都来“助阵”了。三个人一齐努力,不到两个钟头,一段新的院墙就垛好了。包智龙又拿出他的认真劲,把那垛好的墙修理得平整光滑,和原来的墙完全融为一体。
忙完了,已是近十点的样子。包智龙洗干净了手脚,和吴伯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就推起车子准备上路。
像昨天一样,吴伯一见包智龙要走,就催着女儿去送包智龙。
两个人离开了院子,慢慢走到村头。
包智龙看了下低头不语的吴玉秀,说:“今天还不算晚,咱俩得谈谈了。”
“不就是谈恋爱吗?”吴玉秀笑了。
包智龙没有笑,说:“不是谈恋爱,是谈点事情。这事情不说清楚,能把人憋死。说说吧,最近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两天你们对我的态度有这么大的差别?”
吴玉秀瞪大美丽的眼睛,盯着包智龙:“你原来不老实啊?”
包智龙立即反驳:“我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老实人,但我不傻。我有眼睛,会看问题;我有脑子,会想事情。请你不要混淆傻瓜和老实的概念。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你妈对于这桩婚事、对于我这个女婿是不满意的,甚至是反对的。你知道吗,如果你们还像昨天那样对待我,我会怎么想?”
吴玉秀只得拉着包智龙,在路边坐下。她向包智龙说了十几天来家里发生的事情。
正如包智龙说的那样,玉秀的娘对这个疯女儿自己找对象非常反感。传统观念浓厚的她认为女儿大逆不道,都是她把她惯坏了。眼看着女儿长成大姑娘了,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可女儿总是摇头,说一个也没有相中,甚至往后只要一说是这事,不等人家说就表示不行。女儿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她的怀疑:莫非是她背着大人偷偷谈对象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情急的逼问之下,女儿说出了让她不敢相信的话:“我就是谈对象了!并且这个对象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几年了!现在你们说的哪一个都没法跟他比!”姑娘不但说出了谈对象的经过,还迫不及待地自己跑到包庄一个近门的姨家求她姨帮忙牵线搭桥。让她生气的是她那近门的妹妹也不加制止,却顺风顺水地当起了红娘。后来她自己劝说自己:姑娘疯是疯,但不傻,她自己找的对象肯定也错不了。再说了,如果她姨都愿意帮忙,那不更证实她找的对象很好吗?到了见面那天,她一眼看见了女儿谈的对象竟然是这个样子,心里想:个子倒是不低,模样也太一般了吧?她推掉的那些哪一个不比他强?更让人生气的是,这包智龙好像连个囫囵话都不会说,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姑娘啊,你是吃什么迷魂药了,迷上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勉强同意这门亲事的时候,包庄的一个“好心人”说的一段话让她听了犹如五雷轰顶。
玉秀说:“昨天晚上,好像到了咱们的事的生死存亡的关头。老娘见你进门,就赌上了气:想让我认这个不照气的女婿,门都没有!所以,她不但什么都不做,还拉着老爸不让出门,不让管你。说什么老爸如果敢再出面,她就碰死!你说,我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不敢跟你说,怕惹她,连个招呼都不敢跟你打。我想,只有通过你的努力软化她那铁石心肠了。还好,我们虽然那样对你,但你仍然拼着命给我们干活,并且干得那么干净利落。干了活,你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走了!我看在眼里,爱在心里,也痛在心里。他们介绍的那些绣花枕头们,哪一个有你这样干活的拼劲?又有哪一个能赶上你的文化功底?我就说,娘啊!你看一个人,看得太肤浅了。有些白面书生,那模样倒是周周正正的,可那好模样能当饭吃、能挣钱花吗?我送你到村口,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又怕耽误久了让老娘再发火,又怕你拉着我有说不完的话,加上风吹过来一股子像是厕所里飘过来的臭味,我就言不由衷地说臭。我看得出,你已经很生气了,只是在克制着自己。看你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很难过。回到家里,老娘还在那里怄气。我也生起气来:‘我的老娘啊!您把人家气走了,您心里舒服了吧?走,走,走,您给我出去看看,什么样的人能干这么多的话?这些活让我们干,我们得干多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总该明白一点了吧?他不声不响干了那么多的活,为了谁?您竟然连个好脸都不给人家,您的心还是肉长的吗?还有明天,您去董家中学打听打听,看包智龙是一个什么人?随便问一问学生,看哪个老师教得最好?您说说,人家是文的不行,还是武的不行?您当您姑娘是一个公主啊,要招一个驸马吗?’今天早晨,一大早老娘就站在你整的粪方前发愣。我故意激她:‘愣什么愣?人家不会再来了!’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要不,我去把他追回来?’她还说:‘昨天我又看了看,小伙子长得并不赖啊!’这不,你今天来了就不一样了吧?”
“嗯,是不一样了。我现在都没有闹明白,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包智龙说着,靠近吴玉秀,并拉住她的手。
吴玉秀害羞地把手抽出:“看你!我还看上你?”
包智龙很吃惊:“原来你没有看上我啊?”
吴玉秀:“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你。反正我上学比你低两年吧,在你复习那年,我看到你整天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坐着写东西,看到你在黑板报上写字画画,考试的时候发的卷子说是包智龙刻写的,我就好羡慕你,觉得你那么小的一个人,竟然那么优秀。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从那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的脑子里总是有你的影子。我一个姨家是柴岭的,申能又是我的一个叔伯姨,我一有时间就会从你们庄去柴岭。那天我去柴岭,刚好发现你在我的后边走。当时,我无法形容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想着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走路。我想了想,就绕了一段路,绕到你的后面,然后就追着喊你。没有想到,从那以后,我心里总有个想见见你的愿望,你就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永远都抹不去,甩不掉。这两年,有人给我说媒,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无论谁都无法和你比。我听说你毕业后进了学校,老想着怕你有了对象,就多次去姨家,一边打听你的事,一边拐弯抹角请姨帮忙。可那精明的姨却变得傻乎乎的,非得让我挑明了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上你了?”
“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这样的话,将来我们可能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活,并且你要给我生小孩,你想过没有?”
“啊?你说什么呀?我好害怕!”
包智龙故意挑逗她:“你忘了?那一次过河,你让我看你的屁股。”
吴玉秀立即反弹似的跳起来,非常激动:“啊!谁让你看了?你瞎说什么呀?你太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给你生孩子,没有想过!请你不要胡说!”说完,她发疯似的往村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