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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经外科住院

2018-05-10  本文已影响51人  刘佳柳

“妈脑出血了,现在昏迷,120去医院”。弟弟急促的声音,我慌乱的拿起车钥匙跑出门,到了就近的陇海医院急诊科,正赶上妈从120上抬下来,量血压,脑CT,上六楼神经外科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被隔在了外面。

妈今年八十三了,一辈子都是很忘我,凡事都替别人着想,这个年龄也尽量不麻烦儿女,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做。她曾经和我们说过:“我要争取老死,不要病死”。但世事无常。

接诊的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们妈是右侧脑出血,出血50毫升,有脑萎缩,所以出血处看着是絮状的,也正是因为脑萎缩救了她,否则出血量这么大就不知什么结果了。现在第一方案开颅手术,考虑老太太八十多,又有肾病综合症,所以我们倾向第二方案,就是在出血处钻孔引流,还有就是不做手术保守治疗,靠自己慢慢吸收。手术前我们还要做一些检查和会诊,最佳手术时间是后天,还有时间让你们考虑。

这是大事,手术做还是不做。

犹豫、咨询、慎重思考,我们决定做引流手术,但从内心来说还是不很坚决。第二天心内科的医生给了我不做手术的理由,根据检查结果妈有少量心肌坏死,手术风险加大,我们当时决定手术不做了。

进重症监护室第二天下午有10分钟的探视时间,看到妈的那一刻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因为原来准备手术头被剃光了,出血点被标记出来,清瘦的脸颊,鼻子上插着鼻饲管,嘴张着睡着,胳膊上打着点滴,下面插着导尿管,左侧肢体不能动,这个时候再要强的人也只能接受被动治疗,早晨还逛早市,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听护士说妈白天睡,晚上闹,总在叨叨咕咕说。我看完妈就去找医生,和他沟通可不可以把妈转出重症监护室,我觉得她和家人在一起,心理上会好些,另外有没有没有疼痛又能慢慢恢复的方法,医生望着我无奈地说:“那是电视剧。”

妈在重症监护室第三天可以喂流食,就这样挨到第四天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我们可以每天看到她了。因为吸痰、捶背、患侧的物理治疗,定时吸氧,做雾化,翻身,坐起、喂流食等等需要专业的护理,我们请了一个护工,家里再有一个人和护工24小时陪着妈。

护工小王黑黑的头发扎着马尾,留着刘海,体格壮实,年龄上给了我错觉,以为她二十来岁,其实她已经四十五了。进病房时拎着个蓝色的旅行箱,脸上带着微笑,说:“我姓王,你们叫我小王或胖王都行”。她的嗓音和体格成正比,如果会唱歌一定好听。因为请护工我们没经验,只是相信了她们领导对我们的承诺:“护工都是专业的,请放心”。而这位护工小王确实是专业,尽心尽力,每天除去吃饭时间陪了妈12天。

在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晚上,妈就折腾了一夜,因为疼痛,因为不能入睡,因为她思绪游离穿越,寻找她的故人,寻找她的朋友亲人。就这样处于半糊涂半清醒状态说着叨咕着。除了按时给妈吃药,小王和一样守在妈身边的老弟几乎一夜未睡,给她翻身,按摩,摩挲疼痛难忍的头。到了早晨妈开始沉睡,叫都叫不醒。这怎么行!这样下去谁都熬不住的。我们家人商量不听医生的话,“一天只能吃两次止疼药,”只要疼的厉害就吃,好了后再减,不让妈遭罪。

第三天晚上妈用她能活动的右手把胃管,心脏监测、血压监测、氧气统统拔掉。早晨主治医生查房时满脸严肃地说:“把监测仪撤了吧!但是氧气必须要用,心脏不舒服马上找医生,血压用血压计测量,今天观察老太太自己吃的量是否够,够了胃管可以不用,不够还得插胃管,而且注意喝水不能呛。”妈从此告别了监测仪、胃管。

小王从来那天就开始一点点用小勺喂妈流食,她说这样自己吃,吞咽功能恢复的快。几天的接触也了解到小王干上护工这行是有缘故的。

十几年前,在砖厂工作的小王下班后在自家附近的树林边捡到一个弃婴,她把这孩子抱回家。这是个健康的女婴,她和家人商量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是老公身体不好,自己还有一个刚上学的孩子,靠打零工生活的两个人本来就捉襟见肘,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报警,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

可孩子送走后小王心里总是放不下,她抽空去福利院看过,也只是远远的隔着玻璃窗看一会,福利院的人看到她对救过的孩子这样惦记,出主意给她:到福利院上班不就能天天看到孩子了吗。福利院正好招护工,小王就干上了护工这行,一直干到现在,而她和那个弃婴的缘分也就到她去福利院工作就结束了,弃婴被人领养离开了福利院。

吃素信佛的小王对妈有着极大的耐心。

妈在头疼难忍时,小王说“阿姨呀!你念菩萨保佑吧!”妈闭着眼睛念了两句:“不管用啊!抗日战争时,我的妈妈求菩萨保佑,可日本人还是侵略来了。解放战争时,我去给小孩子们买烧饼,遇到敌机轰炸是解放军把我拽到安全的地方,要不我就被炸死了。”小王无语。

是的,妈信共产党,因为不解放她没有机会读书,不读书不可能走出家乡,出去工作,是那个年代,是那些亲身经历让她有了这样的认识。

经过十几天的治疗,妈熬过了最疼痛的时候,脑出血吸收的也不错,但是肾病综合症的问题又出来了,蛋白低,钾低,肌酐高,胸腔还有积液,主治医生反复说顾头不能顾尾,顾尾顾不了头,又找了肾内科和心内科的医生来会诊,商量对策,肾内科的大夫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脑出血,治肾的有些药不能用。最后医生决定减治脑的药,补蛋白补钾,口服治肾的中成药。

入院的第十六天,我们决定出院回家,在妈最不愿来的地方熬过的日日夜夜,让我们对生命有了更新的认识:那些重症监护室出出进进的人,那些看不起病放弃治疗的人,那些陪护的家人木然的疲态,那些昏迷不醒让家人愁绪万千的人,还有一个独生子陪护同时住院的父母匆匆忙忙的身影,来来往往,往往来来,医院总是那么多人,那么多车……想起两个年轻医生的对话:“如果我要是不能动了,我就一了百了。”“我也是这么想,活着就好好活着。”可是我疑惑不能动了怎么“了”。

妈出院叫的120,老弟嘱咐司机别鸣笛,慢点开。护工小王说:“我听到120的叫声就揪心。”

妈说:“去哪儿?”

我说:“咱回家,今天天气好,外面春暖花开了。”

妈说:“春暖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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