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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距离收到那个震惊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快24个小时，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懵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可即便我内心一遍一遍的呼喊，一遍一遍的挣扎，却没有一丝回音。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救？不知道有没有人还能帮帮我？这样的结果，我真的是不甘心啊。为什么明明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尝试着给一向关系很好的M总发微信，写了长长的一段文字，可已经过去快一天了，他一个字都没有回，就像没看到我的信息一样。

我也想欺骗自己，他可能工作太忙，没来得及看手机，看到消息一定会回我的。可理性又告诉我，他一向是同事中公认的回消息最迅速的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不可能不看手机。现在这个年代可不像以前，有没有手机无所谓。现在的手机可是集钱包、相机、通讯等各种功能于一体的啊，一个整天机不离手的人一天不看手机，是不太可能的。

这么想来，不回消息就代表不好回，不回消息就代表拒绝了。

成年人的世界，这样的规则，我该懂得。

大概，我真的等不到他的回信了。

我又想到给Y总发消息，作为一把手，他虽看起来温文尔雅，但实则手段凌厉，有胆识、有魄力，只要他表态，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没错，找他。

我迅速写好求助信息，把微信发出去，然后直挺挺地躺下，静等消息。可刚躺下，我又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作为一把手，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么大的变动，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并没有找我，这说明了什么？

脑袋瞬间刮起了龙卷风，想啊，想啊，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拿出手机，慌忙地在微信消息中点了撤回。

看着“你撤回了一条消息”的灰色小字提示，我长叹一口气：幸好，发现得快，没有丢人现眼。

我再次躺下，内心涌上一种深深的悲凉，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以此宽慰自己，可心脏却剧烈地跳动，显示那么的不甘心，那么的不情愿。

02

过了许久，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我匆忙抓起手机，打开一看，却不是我期待的M总的回复，而是亚洁在销售群里艾特我，找我要新的产品信息。

哼，这个死女人！这会来落井下石了，你算TM个屁，要不Y总给你脸，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里，真想在群里怼一句：需要你自己做，我这儿没有，爱找谁找谁，不要找我。

但一想到毕竟在同事群里，要保持体面，纠结了一下，最终我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我多希望M总能出面帮我解个围，或者有哪个同事出来在群里说上几句话，打个岔，把她艾特我的信息淹没掉，以免我像做了坏事被拉在集体面前枭首示众一样难堪。

对，枭首示众，听上去很严重，但在群里被艾特却没有收到回复，可不就这种感觉吗？

在职场，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对于群里被艾特的消息，如果能及时回应，给出妥善的解决方案，那是工作效率高，反应敏捷；如果不能，就会因为这件小事被大家围观，感觉被艾特的人不尽责，丢脸得要命，就像在大街上，被人突然毫无来由地打了一耳光，打人者扬长而去，被打者反而会遭到围观者的指指点点。

太不公平了！这个死女人，真是会作妖。

但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摸着良心说，虽然我平日是个极其要强、极其在意体面的人，但现在我自己都要死翘翘了，那些打着尽责的幌子甩过来的糟心事儿，不管也罢。

哼，尽责。说得轻巧，过去那么长时间，我如此尽责，又换回什么呢？

想到这里，更感觉胸中憋着一口闷气，憋得生疼。

03

坦白来说，第一次见亚洁，我对她印象不错：齐肩长发，瘦小的个子，见人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秀气、斯文、随和，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看背影还颇有点清纯女大学生的模样。你别说，还真跟名字中的“洁”字颇为契合，给人一种高洁、纯洁的感觉。

可没成想，这只是她的外表罢了。在后来的多次会议接触中，我一次次发现，这个女人不简单。

先是仗着自己跟老板是老乡，在开会的时候对产品管理横挑鼻子竖挑眼；接着是日常工作中，完全不尊重我们的工作流程，还对产品管理的事情各种指责，觉得我们不配合他们的销售工作，甚至直接在开会的时候当众发难。

尤其是去年年底的季度会上，她刚来不到一个月，在对公司的产品都不了解的情况下，竟然当着全公司中高管的面公开挑战我，说什么她发现产品管理不完善，产品经理不配合销售的工作，等等，噼里啪啦爆出一堆问题来。

幸亏有研发中心的领导帮我解释，我自己也心中有底，能对答如流，否则肯定会被她质疑到下不来台，那可就太丢脸了。

由此，这女人的心机可见一斑。

我就纳闷儿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就是个销售经理，在我们公司像你这样的销售经理有几十个呢？凭什么你一上来就对我们各种看不上眼？刚进公司什么业绩都还没有就开始指责别人，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啊？

我就见不得这种人，更讨厌的是，后来我才知道，她不仅在开会的时候指责我们，甚至还在背后向老板打小报告，列出了我们产品管理的一系列问题，真是可恶。

退一万步讲，就算作为一个新人，你急着想在老板面前求表现，想做出成绩，想在新的地盘上站稳脚跟，我都可以理解，那你就直接凭你的销售能力干出业绩来啊，凭什么一上来就要搞我，你是脑壳有包吗？

这种人，不被雷劈都没天理。

可问题是，老板Y总似乎还挺喜欢她，这就要了命了。

试想一下，一个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一个业务链条上下游的人，一个要每天对接各种工作的人，相互之间却是死对头，这不是每天都给自己添堵嘛。

对于这种人，起初，我怼过她，也忍过她，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对业务不熟悉，知识缺乏，后来对接的多了，我才发现她完全是个没办法正常沟通的人，她的脑回路完全跟我们就不是一个频道。跟她对接工作的近三个月里，我只感觉无比心累。

三个多月后，眼看着这个死对头要转正了，一想到以后要日日对着这样一个“外表人畜无害，内心心机深沉”的女人，我实在忍无可忍，便在一次中高管会议的休息间隙，直接找到营销中心的总监M总提出了辞职。

04

M总一听我要离职，一向淡定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镇定说：“潇阳啊，咋回事呢？我们产品管理刚走上正轨，后面还有好多事情可做呢，你怎么这当口要辞职呢？”

“M总，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您应该最清楚。”说完，我紧紧盯着M总。

M总哑然失笑，往我这边挪了挪座位：“潇阳，你看啊，在工作上遇到跟自己思维方式或者工作方法不同的人，有分歧，甚至有争吵，再正常不过，毕竟咱们都是为了工作，何必为了这一点分歧就要闹离职呢。”我没有吱声，他继续说：“再说呢，你不管到哪儿工作，也都可能会遇到这些闹心的事儿啊，在这里我和Y总可是都很器重你呢。昨天Y总还跟我提到你，说你来了这一年多，眼见着公司的产品管理越来越好，流程各方面也越来越顺畅，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不知道怎的，听着M总说这些，我竟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甚至感觉似乎与我无关了，于是坚定的回复：“M总，感谢您的器重，我心意已决，您不必多言了。”

看我这么坚决，M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会议主持人催大家入场，开始会议的下半场，我们的谈话就此中断。

下半场的会议，我开得心不在焉。毕竟，我已下定决心，一旦离开，这些工作就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听与不听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便偷摸摸的把座位移到会场的最后一排，像个局外人一样安心的刷起手机来。

05

刷手机的时候，时间总过得飞快，下午的会议一晃就结束了。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我正准备拿着餐劵去二楼用餐，却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叫住了：“潇阳，等一下。”

我回过头，循着声音望去，是远在会场第一排的M总在叫我，旁边站着身材魁梧的Y总。

看这样子，M总应该把我要辞职的事情跟Y总说了。

看我停下脚步，他俩快步走到我跟前。Y总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餐券，笑容满面地说：“正好，我们一起去二楼用餐，看看晚上有啥好吃的。”说着，便大步朝会议室门口走去。本来站在Y总旁边的M总故意停着没有动，显然是等我迈步，他用眼神儿示意我跟上Y总，我只得加快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追上Y总，规规矩矩地跟在他的身后。

三人一起来到餐厅，M总特意选了个靠窗、靠角落的位置，把手里的资料袋放在桌上占座。之后我们三人依次排队取餐，再回到这个角落的位置坐定。

一场四人座的长条桌，M总和Y总挨着坐在一起，我坐在他俩对面，开始吃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主要是谈论晚上的菜品和制作，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前面寒暄的话说得差不多了，Y总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认真地问我：“潇阳啊，听说最近工作不太开心，是怎么回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本来做好要言辞拒绝的准备，可Y总突然这么关怀的一问，我竟有那么一丝感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短暂犹豫了一下，回：“还好，就是比较忙，压力大，有点累，想休息一阵儿。”我说这话时，Y总很认真地看着我，一脸的慈祥。

其实用慈祥这个词并不合适，因为他是80头的人，比我们这些80尾的人只大个八九岁。可能是因为他身材魁梧，个子高大，脸很圆润，看上去很富态，有一种如来佛一般的慈眉善目，所以难免给人这种感觉。

Y总见我不愿意多说，温和地一笑：“噢，这样啊，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辛苦你了。不过潇阳啊，公司一向不会亏待真心付出和努力创造价值的人。”说着，他看向M总，两个人相视一笑，继续说：“我跟M总商量了一下，基于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你的职级会升一级，进入到我们的副总监序列，薪酬也会涨到超过你的预期，如果你累了的话，也可以给你批一周的假先休息，你看怎么样？”

我正想说点什么，Y总却没等我开口，又说到：“至于你担心的，工作上让你觉得心累的人，我们会采取果断措施处理掉，请放心。”

“啊！”我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Y总看看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说：“我今晚临时还有个应酬，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我和M总干坐在那里。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M总却笑着说：“潇阳啊，Y总可是很器重你啊，给我们一周时间，我们会拿出足够的诚意，相信我。”

我不置可否，只得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06

几天后，我收到了公司提升职级和涨薪的通知，职级升一级，升职为公司产品副总监，薪酬暴涨20%，涨到了出乎我意料的高度。

又过了几天，亚洁离开了公司。我猜想，这该就是Y总口中所说的“果断措施”吧。

一时间，我有种从谷底被反弹到谷峰的感觉，而这，只不过是我提了个辞职申请而已。

这一刻Y总如何器重我、M总如何认可我的话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我相信，如果我是千里马，Y总和M总就是我人生的伯乐；我相信，在看人这件事上，两位老总确实独具慧眼；我相信，这回我真的是找对了行业，跟对了人。那一刻，在心底里我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在这家公司干到老、干到死的忠诚感。

此后的几个月，我拿出比此前更加拼命的态度，投入到产品管理工作中，将M总和Y总交给我的一个又一个关于产品管理的艰巨任务完成，跟各大销售团队的配合度也达到了空前的好。

那段时间，我被领导夸有能力，被同事夸配合度高，被客户夸交付能力强，真的是春风得意。

可好景不长。外部市场风云变幻，内部销售团队拉胯，产品研发无法突破，等等，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公司的业绩持续低迷，亏损面越来越大。

在很多次会议上，听着领导们一次一次发脾气，从对一线销售发脾气，到对管理层发脾气，再到最后爆粗口，形势越来越严峻。

作为产品管理的核心骨干，此时，我虽然已竭尽所能把产品管理做到优秀，但似乎也无法改变外部低迷的大环境。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破损巨轮上的厨师，任凭我如何努力将菜品做得美味可口，也阻止不了船下沉的速度。

怎么办呢？

所有的人都开始焦头烂额，销售更是在一波又一波的频繁轮换。旧的销售不行，就换新的；换完不行，继续换，销售团队的人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反正总有新面孔出现，也总有老面孔消失。

我的工作格外忙了，因为涉及到要对接销售，沟通相关产品管理的事情，换了新的销售就得建立新的对接沟通，建立新的合作。

这样换来换去，持续了三四个月，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钉钉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亚洁。

“这么巧？同名字？”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随即点开她的钉钉头像查看，发现除了名字和大客户经理的职位之外，其他信息一无所有。

这么高的title，肯定不是那个亚洁，我这样想。为此我专门问了人事，人事只说是老板自己谈的人，他们只负责办理入职，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看来是个营销大神了，要不也不会劳动老板亲自出面去谈。

07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继续埋头于工作。直到十多天后，我们开营销内部的信息沟通会，通过视频会议，我见到了传说中的亚洁。

她一开口，我就瞬间意识到，她不是别人，正是去年离开公司的那个亚洁——我曾经的死对头。

我极为震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她的声音，明明就是那个亚洁的声音啊，还是如去年一样，温婉中透露着一股虚伪，细腻中透露着一股心机。

我本是个喜欢在会议上发言的人，但那天的会，我一言未发，憋着一口气熬完了整个会议。

会后，我立马打听这个亚洁的来历，她不是明明被上了“果断措施”离开公司了吗？怎么会又回来了？我搞不明白公司这是要干什么？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老板Y总反复多次发出邀约，邀请她回来的。不仅如此，为了让她回来，Y总许诺给她的职级和薪酬都涨了一大截。

我一阵恍惚：这，不是此前Y总对我用的那一招吗？

那天下班，我不记得是如何回到家的，只感觉恍恍惚惚，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地坠落，就像流星划过天空，一瞬间就熄灭了。

我突然意识到，此前的赏识未必是真赏识，此前的器重也未必是真器重，不过是阶段性的利用和深深地套路罢了。

只可惜，单纯如我，并未意识到而已。

此刻，真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禁不住冷笑一声，联想到此前Y总口中的“果断措施”，看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人事就该要找我谈，辞退我的事情了。

我无力地倚靠在阳台上，抬头仰望天空，想找寻一点点光亮，却发现那一晚的天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星光。

在这个黢黑的夜里，我只感觉喉咙发干，嘴唇发涩。

我长叹一口气，心寒了，倒不如走了干净。

第二天，我一早到公司，开始麻利地收拾我的工位，整理相关资料，为被辞退做准备。巧的是，那一天，M总也来得挺早，看我一早上情绪不佳，便跟我搭话：“咋了，这是？情绪不高啊？”

“没怎么啊，收拾收拾东西，说不定哪天被辞退了，走得快，免得碍大家的眼。”M总一向对我很好，我跟他说话一向口无遮拦。

M总一听，看了我几秒，噗嗤一笑：“看来是因为亚洁回来的事儿生气了。”说完又说，“哎，你们女人啊，就是想得多。人家亚洁是回来了，但他是归老板只管，只管大客户业务，跟咱们完全不搭界，也不影响你，你啊，想多了。”

“有这事儿？那在公司还不是别扭。”我嘟囔着嘴，还是很有怨言。

“这一点老板都替你想好了，亚洁驻外，常驻广州，一年也难得来上海一趟，跟你不会有工作上的交集，放心好了。要知道，老板可是很器重你的，绝对不会因为她回来就影响你的工作。”M总特意把“器重”两个字加重了音，很认真地跟我说。

好吧，原本忐忑的心，经过M总一番话，顿时定了下来。既如此，那我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只要老板器重，其他都不是问题。私企嘛，老板就是天。

 08

此后的两三个月，我一如既往的努力工作，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相信，越是公司业绩不好的时候，越是要努力，越是不能辜负Y总对我的器重。

就在昨天上午我还跟大家开了一上午的会，做产品知识的培训，做产品管理最后成果的输出，等这一切做完，也意味着我手上最最重要的项目完工了，我也可以短暂缓一口气了。

可没成想，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就收到了人事的电话。

人事开门见山地告诉我：因为公司业绩不佳，公司决定对组织架构做优化调整，产品经理所属的市场部被整体砍掉，公司会按照规定和流程给予大家应有的补偿，感谢大家的付出，请大家近一两天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天啊，这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说好的器重呢？说好的认可呢？怎么短短几个月，什么都变了？我苦思冥想，就是想不通。

更为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作为公司炙手可热的人，这样的大事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苦苦思索。

于是，我给M总发了那条长长的消息，有不解，有不甘，也有请求。我告诉他，即便公司业绩不好，但Y总的器重确实难能可贵，如果公司确实很难，我愿意降薪，甚至是调岗，都愿意为公司奋斗，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奋斗。

可M总却没有回信息。大概亚洁回来，我就必须要离开吧。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手机提示收到消息，我打开一看，是M总的回信：“抱歉，潇阳，这是Y总的决定，我们只是执行，请你配合，谢谢。”

看完，我冷笑一声，原来，我只是个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