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丹心入画图（91）

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十九章    卿本佳人1

云宜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赣王府的，车马粼粼，晃得她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下车的时候，她脚下趔趄险些跌倒。祁珏伸手去扶，被她轻轻推开。

时已深夜，月明星稀。眼前一样是巍巍城楼，旌旗猎猎，刀枪剑弩，气势森然。只不过彼时她尚在城外，而今却站在了洪都城里。

为进城她热望满满，哪怕拼尽性命。欲出城，她心灰意懒，只觉人世幻灭。她心里恨透了这座城，它夺走了她最爱的祁珏，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时间。

赣王府中，她和祁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送我出城”，然后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而她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从来没有如此决绝，决绝的外表掩饰她仓皇的内心。她知道从此她的世界将没有祁珏，而她根本毫无准备。

她跟着祁珏走到城门跟前，祁珏吩咐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守将犹豫着说：“郡马爷，这个时候末将以为不能打开城门，万一……”

“哪有这许多万一，打开城门，待我们出城即刻关闭就是。”祁珏道。

“郡、郡马爷也要出城？”守将大惊，“末将以为安全起见，郡马爷不可出城。”

祁珏看一眼云宜，转脸道：“师妹远道而来，我这个做师兄的焉有不送之理。不用多言，打开城门便是。”

守将仍是犹豫，急道：“若有差池，末将要如何交代？”

“不会有差池，你只记得一点，师妹安全，我便安全。开门！”祁珏的语气不容置疑。

城门终于徐徐打开，祁珏和云宜并肩出城。须臾，城门在身后紧紧关闭。两人走过业已放下的吊桥，远处灯火盈盈，尘土飞扬。

按约定，荀予佑的兵马退后二里开外。但那黑压压一众兵刃盔甲在火把映照下泛出的白芒，仍旧成了黑夜中炫目的光亮。

“宜儿，我再送你一程。”祁珏轻轻开口。

云宜不置可否，浑浑噩噩迈开步去。祁珏默默在她身侧，两个人都不说话。云宜想这该是他最后一次陪伴在自己身边了，从此后纵再相见也是咫尺天涯。她忽然希望这一路没有尽头，能让他们一直往下走。又或者停了脚步，时空定格，刹那永恒。

他们终于还是停了脚步，眼前的光亮灼然刺目。马鸣风萧萧，空气中扑面而来火把燃烧的气味，热流涌动，暖意融融。

云宜低首立在那里，祁珏抬头见站在面前一身戎装、英气超然的男子，正双目炯炯注视着他们。

这就是平江侯吧，他想，云宜未来的夫婿。

祁珏第一次近观荀予佑，不由暗叹他人中龙凤，丰神蕴藉。想自己一介书生，何敢望其项背？难怪云康要把女儿嫁给他，得此佳婿，夫复何求？

荀予佑默默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两人。他从未见云宜如此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娇柔妩媚，楚楚可怜。他再看她心心念念拼了性命爱着的那人，风流倜傥，清俊不凡。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一对。

祁珏迎着那灼灼目光艰涩开口，“侯爷，宜儿就交给你了。”

荀予佑点一点头。

分明还有千言万语，偏偏不知再如何开口。祁珏深望云宜一眼，木然转身。却听荀予佑道：“祁郡马，请留步。”

祁珏顿住身形，“侯爷有何指教？”

“郡马既已出了洪都城，何必再回去呢？”荀予佑望着他道。

祁珏微是诧异，“侯爷乃守信之人，我践诺而来，难道侯爷是想扣下我不成？”

荀予佑原没想到祁珏会和云宜一起出城，电光火石，忽生一念。只话一出口，心中似有人暗语道：“留下他做什么？留下他，你是要成人之美？”

荀予佑看一眼云宜，云宜默然没有反应。

“既已抽身是非之地，郡马何苦再蹈复辙？他日玉石俱焚，只恐悔之晚矣。”荀予佑复又说道。

祁珏闻言心内感激，口中却说：“若侯爷不放我回城，我自然是回不去。只侯爷既称我郡马，也知我身份所系，终究是要回去的。”

荀予佑默然片刻，叹口气道：“祁郡马，善恶生死，一念而已，望你三思而行。”

祁珏凄然一笑，“命不由人，思想何益？”

两人片刻相对默然，一旁云宜忽轻声道：“让他走吧。”

祁珏瞬时泪目，嗫嚅说：“宜儿，你多保重。”又望着荀予佑，语似哀恳：“宜儿就拜托侯爷……侯爷千万好生待她。”

终究是泪落衣襟，祁珏转身而去。云宜怔怔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她听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仿佛还听见吊桥放下拉起的声音，听见洪都城门若轻雷暗响的开启和关闭。

她晃了两晃，眼前光亮悉数暗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