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芜忆往昔
“梅儿,你娘亲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脆弱不堪。”临至房门前,芜转身对青梅认真道。
青梅懵懂地点头,才想起来玉姐姐口中的“青茹”是她娘亲。
“梅儿知道我曾是你娘手下的丫头吧?”
青梅诚实点头。知道,玉姐姐曾对她说过的。
“其实原本胭脂院是不肯收留我的,不为别的,只因我是钱员外家出逃的丫鬟,妈妈怕惹上麻烦。我八岁被爹卖给钱家做丫鬟,管家见我有几分姿色又机敏懂事,就安排我在大公子房里做事,以此谄媚大公子。”
芜停下,嘬了一口茶,接着说。
“我原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却不曾想大公子嗜虐,喜鞭笞下人来取乐,我自进屋就常被他打得体无完肤的。因为知道无人在意我,也无人肯帮我,我心里清楚我只能靠我自己,所以我从来不哭、不闹、不喊疼。我就这样一边隐忍,一边偷偷寻找契机出逃。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后,我终是等到了这个恰当的时机——老爷过寿。一方面,府里的少爷都必须在前厅待客,另一方面,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府里的下人都忙得似轴转,所以根本没人发现我趁机偷溜出府……”
然后呢?青梅见芜姐姐听下来,急切地想要知道后文。
“梅儿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芜抬眉轻笑。
“我拼了命地跑,奈何我对京城一点儿也不了解,也就是毫无目的地奔跑,直到看到胭脂院的牌匾才停下来。在府里的时候,曾听钱老头几次提起胭脂院里的花魁,多少有点印象。我跪求沈妈妈收留我。但沈妈妈是多精明的一个人,仅凭我衣着就推测出我是官宦府里逃出来的,说什么都不肯收,要赶我走。好在青茹姑姑路过,替我出面恳求做担保,又说她正好缺一个使唤丫头,沈妈妈才肯将我留下。”
那钱府不追究了吗?青梅追问。
“只是丢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丫头罢了,他们哪里会记得?”芜自嘲地笑笑。
“后来我就一直留在青茹姑姑身边。青茹姑姑对我很好,从来不拿我当丫鬟,还私下教我唱曲儿。那时青茹姑姑同那人正爱得入骨,整日如胶似漆的,真真儿是羡煞旁人。我还为青茹姑姑寻得真情而欢呼雀跃过好一段时间呢。可第二年,青茹姑姑有喜,那人高中,转头把曾经的山盟海誓忘了个一干二净,欢欢喜喜地迎娶了长公主,再没来过胭脂楼。”
真是个坏人!听到这里,青梅不禁为她那素未谋面的娘亲打抱不平,气鼓鼓地挥舞着小粉拳。
“是啊,当时的我跟阿玉她们就跟现在的梅儿一个样儿,都为青茹姑姑不值,气得七窍生烟的。沈妈妈也劝青茹姑姑把孩子打掉,轻松过活。青茹姑姑却似个没事人,不哭不闹也不提那人,一切照常。她倒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无常,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若事事如意反而有悖天理。于我们而言,能有知心人相伴一刻就该知足了。’沈妈妈拗不过,只得作罢。那时我还小,也不懂,所以并不认同青茹姑姑的说法,觉得心悦一人就应该一生一世才好。现在看来,青茹姑姑的话一点儿也不错。”芜语带哽咽。
是吗?青梅迷惘。
“不久,梅儿你出生。而青茹姑姑还没来得及看看你,就因感染风寒病逝。青茹姑姑逝前,将平生所得财宝尽数交给了沈妈妈,并托沈妈妈好生照看你我。沈妈妈知那是青茹姑姑的遗愿,也不推辞,正式将我纳入花籍,开始培养我做艺妓。”
“所以我能有今日之荣耀,都得感恩青茹姑姑。”芜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对,不对,这些都是芜姐姐自己努力得来的。青梅比划着,见无效,只好掏出帕子帮芜揩眼泪,可芜的眼泪就似不要钱的金豆子掉个不停。
“梅儿,你先出去,我想静一会儿。”芜尤挂泪痕地抬起头对着青梅道。
青梅点头,知道芜姐姐是在宣泄,默默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