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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策

2025-09-18  本文已影响0人  南嘉悦

郑重声明:此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建安二十四年冬,连续下了三天大雪。雪停之后,天气愈发寒冷,西北风凛冽地刮着,原野上的积雪已冻成坚冰。子夜时分,在月光下,一个黑衣人策马扬鞭,朝西北方向疾驰。他身背箧笥,不时回头张望。那箧笥虽用黑色敷彩纱裹着,却一路滴血,朱红的血滴落在洁白的雪上,宛如燃烧的火焰。到了三更,黑衣人已然逃出荆州,径直奔蜀。

前一日,他还在心中盘算,从长江逆流而上至江州,再转走陆路到成都,全程大约需要四十五日。等荆州战败的消息传回蜀中,尚不知天下会有何等变故。他便选择把消息交给驿站,由驿人接力传送,昼夜兼程,大约十五日便可抵达,而他自己则紧随其后。

五日后,天色微明,黑衣人来到巫县,稍作休息。他俯瞰着险峻崎岖的蜀道与汹涌澎湃的长江,不禁自言自语道:“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鲫,即便像使君这般人物,也落得个悲剧收场。”正思忖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猛然惊醒,扬鞭欲走。但见为首之人身着银色铠甲,外披黑色兽纹战袍,眼神中透着刚毅;在他身后,还有十余名彪形大汉,手持长矛,腰悬朴刀,赫然挺立;另有从者,手持白虎牙旗,随风飘扬。黑衣人认出此人是韩龙,乃是兖州的故交。他心想:“三载未见,我蒙面示人,韩大哥肯定认不出我。传闻他投了魏营,如今官至中郎将,不知是真是假。”

“壮士,留下你背上的物件,否则……”韩龙抽出环首刀,冷冷地说道,“否则休怪我大刀无情。”十余名兵士抽出朴刀,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并不慌乱,双手一拱,作了个揖,然后说道:“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诸君可否行个方便?”韩龙怒喝一声:“那还说甚!”大刀直出,朝着黑衣人劈去。黑衣人身手敏捷,勒住马缰绳,侧身躲开。他也想试试韩大哥近三年来武艺是否有所精进,便抽出龙泉剑,长剑在空中一挥,剑刃破风,嗡嗡声久久不绝。韩龙心中一震,心想:“龙泉剑,莫非是……”不等他思索,黑衣人便提剑攻了过来,顿时剑影刀光交错,战了不下三十回合,韩龙渐渐落了下风。旗兵见状,呼喊众人一拥而上。黑衣人左右闪躲,上下应对,侧身击剑,皆点到为止,剑锋划破士卒的藤甲,却未伤其性命。

“都住手!”韩龙大笑道,“龙虔,龙都尉,好俊朗的功夫,只是不知你为何背叛孱陵侯,投了蜀汉?”龙虔摘下面罩,他虽不及韩龙身形魁梧,却生得面如冠玉、风流儒雅。他收了剑,说道:“久违了,韩大哥,借一步说话。”

韩龙命众人退下后,龙虔轻声说道:“韩大哥,我与你算是少年故交,如今虽各为其主,往来较少,但往事历历在目。”龙虔叹了口气,把马牵到一颗青松下系好缰绳,从腰间取下酒壶,递给韩龙,接着讲道: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初平二年,我在青州谋差事,途经平原县时,已身无分文,饥肠辘辘。我突然心生一计,开始在街头杂耍、表演武术,挣些碎银糊口。因为自幼习武,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多时,一个矮胖之人,带着两名仆从,挤入人群,拍手称赞我的武艺,并把一大锭白银放入我手中。后来我才知道,此人叫刘平,是当地的豪绅。他施与钱财并非无所图,而是让我去杀一个人。他说此人欺上凌下,鱼肉乡里,若我能除掉他,必受万人敬仰。我问此人姓甚名谁,他说是平原相刘备。

我年少气盛,便拍案而起,立下誓言,必杀此人。后来,我以豪侠的身份接近刘备,准备伺机下手。谁料他不但没有架子,而且宽容仁厚,与我同席而坐,同食而饮。多方打听后,才知玄德公爱民如子,深受当地百姓爱戴。我自感愧疚,又被玄德公的英雄气概所感染,便放弃了行刺之举,并向他坦言了此行的目的。哪知他丝毫没有怪罪我,还许以钱财,劝我留下。”

韩龙听得入神,见龙虔不再说话,而是双眼直直地盯着蜀地的崇山峻岭,便问道:“后来呢?”

“我游历江湖几年,玄德公在诸葛军师、法正的辅佐下也创下了不凡的功业,坐拥荆、益二州。我虽未留在他身边做事,但与玄德公常有书信往来,也会帮他网罗天下英杰,收集情报。”

“那你为何在吕蒙帐下做起了都尉?”龙虔思虑片刻,接着说道:

“两年前,诸葛丞相飞鸽传书召我归蜀,他担忧吴君多变,如若北联曹操,则荆州守将关公危矣。那时鲁肃已去世一年有余,东吴大都督由吕蒙接任,诸葛丞相命我投到吕蒙帐下,实则是作为间谍,打探东吴的动向。”龙虔说到这里,紧了紧身后的箧笥,双眼湿润,接着说道,“我未能完成诸葛军师的任务,致使关公败走麦城,已是心如死灰。若韩大哥要我性命,等我将关公头颅送归主公身旁,我自当前来领死;但如若硬抢……”他紧握剑匣,盯着韩龙。

韩龙心想,此时抢夺不利有三。其一,以龙虔的武艺,十几人未必是他对手;其二,已进入蜀汉地界,随时可能有蜀军出现;其三,曹仁将军只是命他打探消息,若将关公头颅带回去,势必引火烧身。随即笑着说道:“龙都尉莫要开玩笑,我向来敬重关公的大义,也希望他能入土为安,你自可离去,我们众兄弟就当没见过你。”龙虔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江湖路远,后会有期。”旋即一提马缰,踏着积雪,融入了广袤的山野之中。

辞别韩龙后,龙虔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深知主公对关将军的情谊。此刻,他只希望关将军的魂魄能归至成都府。龙虔手持诸葛孔明所授的令牌,途经驿站便换马奔袭。他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经过白帝城、万州、宣汉、巴中,再北上,绕过张飞驻守的阆中,直奔苍溪。六日后拂晓时分,他抵达了入川门户剑阁。几日的行程,忍冻挨饿、风尘仆仆,龙虔已是疲惫不堪。他踉跄地下了马,抬头望去,只见剑门关城楼之上,兵士密布;汉字大旗在晨曦的微光中飘动,仿佛是在迎接出征的军士。

“关前何人?报上姓名!”龙虔强撑着身体望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在寒风中巍然屹立,他知道这是蜀中名将魏延。他用尽仅有的气力回道:“将军,我乃蜀中秘使龙虔,有紧急军情,烦请将军放行。”在魏延狐疑之际,一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魏延身材高大,遮住了他半个身子,龙虔看不清这人的样貌。只见这人身披清灰儒服,衣袂略显陈旧,但腰板笔直,步履沉稳。不多时,魏延在城楼上喊道:“龙使人稍待,我这就命人开城门。”

护卫兵士打开城门,龙虔一人一马进了剑阁,可眼前的景象令他终生难忘。城内遍挂白幡,上面题着“雪恨”二字;龙虔对面,跪着一排人,皆俯首哭泣,为首的正是那身着儒服之人;兵士们手持长矛,有的咬牙切齿,有的失声痛哭。龙虔当然明白,他们跪的是关公,是那个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大英雄。联想到半月前,那个英雄末路、败走麦城、身首异处的关公,龙虔不禁悲从中来,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他刚准备参见魏将军和那未曾谋面的大人物,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身子一软倒在了雪地上。

龙虔苏醒之际,已是次日申时。昏黄的光线洒落在床榻之间,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自己背来的箧笥,佩剑则放在案几之上。他慌了神,从床榻上猛地一跃而起,抓起剑便想出去查个究竟。这时,一人咳嗽着走进屋内,虚弱地说道:“龙使日夜兼程赶赴蜀中,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仍需静心调养。”

龙虔见此人目光如寒星般锐利,锋芒内敛,年纪已过不惑之年,而魏延将军则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龙虔眼珠转了转,立刻拱手作揖道:

“属下拜见尚书令大人。”

“你我从未见过面,你怎知我的职务?”

“纵观蜀汉,能站在魏将军前面讲话的人,恐怕不多吧。”

“此子甚是聪慧,怪不得主公提及你时,无不称赞有加。”

“大人过奖,不知两位大人可曾见……”

法正和魏延对视一眼后,魏延喊道:“进来吧。”龙虔看到一个身着麻衣的老匠人弯腰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向龙虔。龙虔正疑惑,用手指轻轻挑开一点缝隙,果然,是关公的头颅,并且细致地清理过。龙虔接过木盒,说道:

“尚书令大人,魏将军,那属下先行一步。”

“且慢。”

“尚书令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一趟建业,不是成都。”

“大人是说要回东吴?可好不容易才从荆州逃脱,为何又要折返呢?属下实在困惑不解,烦请大人明示!”

“你跟我来。”

法正步出内寝,龙虔拿起剑,紧紧跟随其后,魏延则前去处理其他军务。法正登上剑阁关楼,目光凝注于远方地势极为险峻的剑阁道,半晌未发一言。龙虔静静伫立在他身旁,耐心等候。许久之后,法正缓缓开口道:“龙使看这蜀中之景美吗?”

“美!我身处吴地时,时常会想念蜀地。在我眼中,蜀地宛如一位绝代佳人。”

法正轻轻一笑,转眼间又神色严肃地问道:“龙使认为蜀中之美与天下之美,何者更胜一筹?”

“蜀国的山水本是天下的一部分,蜀之美即天下之美,只是天下太大,看尽需要一生。”

“所言极是。奈何我命数将尽,已无力再为主公分担烦忧;此次荆州失守,关公战败,南郡、武陵、零陵三郡尽失。若不重新谋划、早作部署,整个蜀国将会陷入被动之境。此次前往剑阁,便是为了助主公除去一大心腹之患。”

“大人指何人?”

“曹操。”

“据我所知,他在秋后常居于洛阳,出行时有重兵护卫,更有虎贲之士千余人相随,该如何将他除掉呢?”法正转过身,说道:“呈上来。”两名军士快步走上前,两人各平端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木箱。法正示意龙虔打开箱子,待看过箱中之物后,龙虔仿若遭雷击一般,僵立原地,嘴唇不自觉地张开,嘴里喃喃自语:“像,实在是太像了。”

那日,法正与龙虔于这天下雄关之上畅谈许久,直至夕阳缓缓西沉,绚烂的霞光映照在他们脸上。但只要谈及蜀汉的未来,两人皆忧心忡忡。临行之际,法正将贴身匕首赠予他,龙虔心领神会,这是要让他借着献头的由头,实施刺杀之举。黄昏时分,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法正伫立在城门口,关切地叮嘱道:“龙使身系蜀汉之安危,一路务必保重。”

“尚书令大人也要保重贵体。”

法正轻轻颔首,说道:“翼德将军性格刚直暴烈,龙使若来时特意绕路,去时亦如此便好。”龙虔轻轻点头,将身后的木箱又紧了紧,随后转身上马,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待龙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魏延开口说道:

“这龙虔终究太过年轻,倘若他无法胜任,该如何是好?”法正瞥了魏延一眼,微笑着说道:“将军不必惊慌,此人能够在吴军阵营中抢走关公的头颅,怎会是平庸之辈?”言罢,两人相视而笑。当晚,法正携带另一个木箱,匆忙赶往成都。

五日后,法正抵达成都。巴蜀百姓听闻关公战死,大街小巷尽是悲戚哀嚎之声。城市中店铺停业,田野里农夫辍耕。百姓们有的举哀三日,有的绘制画像私下祭奠。那一晚,法正携着用黑色敷彩纱包裹的木箱,独自觐见了刘备。后来,宫中侍卫传言,他们的主公恸哭了整整一夜。此后几日,哀伤悲戚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致使茶饭不思。诸葛亮也数日未曾进食,只是默默坐着,潸然落泪。彼时,后主刘禅年仅十三岁,他与群臣在汉阳殿内相对而泣,恐惧的藤蔓已然在这位少年的心底蔓延开来。

又过了半月,法正收到消息:“在东吴的早朝上,消失了一个多月的关公头颅,忽然出现在孙权的御案之上。孙权内心发虚,不敢开盒,便命令时任武陵太守的黄盖打开。盒子还未开到一半,关公突然怒目圆睁,死死地盯住孙权。孙权见状,后退两步,大惊失色,赶忙让黄盖把盒子盖好。此时,东吴君臣的内心极为矛盾。他们既惧怕刘备为复仇而大举东征,又盘算着趁机攻城略地。思来想去,他们便打算祸水北引,将关公的头颅送给曹操。”看到这,法正露出狡黠地笑,这与他内心的预想分毫不差。

龙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木盒送至太极殿后,不敢有半分懈怠,始终在暗中关注着东吴的动向。果不其然,半日之后,吕蒙派遣四位亲兵携着那个精致的木盒出发了,龙虔则悄然尾随其后。

天色渐暗,为首之人看到有客栈,便说道:“今夜暂且留宿逆旅。”他们鱼贯而入,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一双如萤火虫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待到天明,他们四人的青缘黑衣、绑腿轻甲均消失不见;令牌也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个精致的木盒也一同消失了。四人一番合计,深知回去亦是死罪,索性在村落后山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三天后,龙虔乔装成吴国兵士前往洛阳。迈进宫门的那一刻,他便视死如归。他低着头,朝着威严的曹操走去;当龙虔将木盒呈上后,曹操当机立断地打开了盒子。就在开盒的瞬间,关公怒目圆睁,目光径直锁定曹操,曹操惊得浑身一颤,不过旋即又镇定下来。他忆起往昔与云长的深厚情谊,轻轻拍了拍木盒,竟一时语塞。心疼、怜悯、愤怒、内疚、无奈……万般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将他淹没。正当他沉浸于这复杂的情绪之中时,一柄匕首毫无征兆地向他刺来。曹操一生南征北战,阅历丰富。瞥见刀影闪烁,他立刻闪身躲避,然而终究慢了半拍。匕首径直刺入他的右臂,鲜血滴落在御案之上。龙虔迅速抽出匕首,朝曹操心脏处猛地刺去,曹操高声疾呼:“救驾!”

就在这时,武卫中郎将许褚迅速反应过来,他抽出九环象鼻刀,与龙虔战在一起。龙虔且战且退,轻盈地飞出大殿,但没过多久,武卫营便将他重重包围。

“许将军,何人在此放肆?”一片混乱之中,一位身披甲胄的汉子走上前来。

“曹仁将军,此人胆敢刺伤丞相,快速将其拿下!”

“甚好,正合我意,本将军手正痒着呢。”

“如此小事,无需将军亲自出手,末将愿将其擒获,献予将军。”一人毅然挺身而出,龙虔侧目望去,这人腰悬大刀,手持银枪,此人正是韩龙。

望着络绎不绝涌来的兵士,龙虔深知今日难以脱身,心中只恨刺杀曹操未能成功。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先秦时期,荆轲在易水河畔与燕太子丹诀别,即将踏上刺杀嬴政的征程。想到此处,龙虔突然纵声大笑起来,随即引吭高歌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何不命丧韩龙的银枪之下,好让韩大哥斩获这军功。

龙虔猛地抽出宝剑,对着韩龙怒声喝道:“汝等贼人,还不速速前来受死!”韩龙单臂奋力抡枪,一声怒吼,整个人如白龙般迅猛窜出。快接近龙虔身旁时,韩龙忽地纵身跃起,手中银枪如利刃般迎头劈下,好似蕴含着千斤之力。龙虔眼见已来不及闪躲,遂双手持剑,双腿呈弓步,奋力招架长枪,刹那间,枪剑相交,声响犹如玉磬的残音。

韩龙见一招未能奏效,便滑步向前,他轻抖枪头,寒光炸裂成三朵银花:左虚、右实、中藏杀。龙虔心中默念:玄德公多多保重,愿上天庇佑蜀汉。就在银枪即将刺入他心脏时,他假装招架不住,盯着韩龙,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这一笑,韩龙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儿时,忆起了那位温文尔雅的玩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唤他大哥的孩童;也是那个会把抢来的剩饭交给他的兄弟。此时他已来不及收枪,旋即枪头向左偏移了半分。

啪的一声,龙虔只觉枪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此时,雪已然停歇,血珠溅落在雪地上,宛如点点朱砂。韩龙收起枪,伫立原地,茫然无措;许褚拍手称快;曹仁昂首挺立,满脸志得意满;龙虔则轰然倒地,意识渐趋模糊。

他开始在自己的思绪中畅游:彼时,关公大败魏军,威震华夏;有诗赞曰:三盏酒,度春秋,刀偃青龙荡九州。那时主公坐拥荆、益二州,龙虔持诸葛孔明所授令牌,快马疾驰,由剑阁向南,经广元等地,抵达成都。龙虔下了马,眼前高大的城墙环绕,宫墙外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农户家星点微光,透着昏黄。对于一位早年漂泊四方的游侠来说,回到蜀地,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但这种温暖并没有持续多久,梦在他的潜意识里破碎了。他猛然抬头间,发现黑云压住了月光,成都的平原、田野、河流、房屋都披上了一层黑纱。他望着那条笔直的御道,腿不住地抖起来。龙虔想,义薄云天的关云长,主公的二弟,如今身首异处,吾当何以复命?此刻,箭楼、角楼、烽火台上的兵士皆昂首挺立,警惕地瞭望远方,密切关注着是否有敌情出现。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疾步踏上御道,迅速掏出腰牌,朝着手持长矛、身披铠甲的守卫说道:“吾乃荆州秘使,有要事向主公和诸葛军师禀报,烦请打开城门。”守卫搓搓冻得僵硬的双手,回应道:“稍等片刻。”说罢,便转身进入了内城。

少顷,一人隔城门喊道:“龙虔,进城来叙话。”龙虔把头探进城里,只见这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手持羽扇,来人正是诸葛亮。龙虔抱拳,恭敬道:

“谨遵吩咐。”

龙虔跟随诸葛亮快步迈入府邸,抵达前堂后,龙虔扑通一声屈膝跪地,抽泣着说道:“军师,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使命。”此后,他再也没能听到诸葛亮的回应。

他的思绪已断断续续。此刻,他进入蜀汉王庭,众人正焦急地议论着荆州的战事。刘备坐在御案前,左侧站着诸葛亮、法正、李严、刘巴等人;右侧立着张飞、赵云、黄忠、王平等人。望着蜀中这些熟悉的面容,他的一颗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最后的声音来自许褚:“扔到荒郊野外喂野狗。”

章武元年,刘备登基称帝,谥号汉昭烈帝,他祭告天地,受天子之玺。诸葛亮命开四门,纵民观礼,鼓角齐鸣,声震川谷。

此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拄着白棍走进人群,他凝视着台上两鬓花白的玄德公,捂嘴恸哭起来。待到人群喧嚣鼎沸之际,他陡然转身,仿佛将身躯从黏稠的泥潭中奋力拔出。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如残弓般弯曲的背脊上,他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缓缓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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