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中篇】寻找命运的羁绊-（3）孤独的守望者
【情感中篇】寻找命运的羁绊-（3）孤独的守望者
当天边最后一抹红晕被黑色所替代时，几缕青烟从周围袅袅升起，缠绵着消散在黑色中。院子里连黄色的桂花都像被披上了一层暗灰色的外衣，四周的景物逐渐只剩下轮廓。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大人和孩童的呼应，待那些声音也消失后，似乎万物也跟着沉寂下来。
我和母亲蜷缩在窝棚里。它将鼻子和嘴埋在两只前臂中呜呜地低鸣，右前臂上的伤口就像一条红色的蜈蚣，随着它的抽搐而不停蠕动。曾经挤满孩子们的干草上，只剩下我还依偎在它的身旁。干草间还残留着兄弟姐妹们的气息，似乎这些气息的存在，才能让它觉得孩子们就在身边。
我凑到它头边，用前掌扒拉着它的耳朵，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它，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又如何才能被安慰呢？我知道答案，但也只能是知道而已。回想起早上的一幕，身体不禁颤栗起来，哪怕如母亲一样强壮，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换作是我，又将如何去应对？在那些强大到能轻易主宰我们命运的恶意面前，我们所做的反抗却显得如此无力和可笑。
李永健掺扶着高慧芬进房后，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刚开始我还能听见房间里传出的哭泣声，先是高慧芬哭，哭的声音很大，哭着哭着又像是在笑。然后李永健也哭，他和高慧芬的哭声交错在一起，等声音慢慢地变小停下后，又变成了高慧芬的叹息声，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不知道是在对李永健还是自己说着。后来里面没了声响，一直到月亮爬上了窗户也没动静。
突然一间房里明亮了起来，在黑漆漆的院子中投下一片光影，我看见高慧芬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动。没多久，房间里的光亮又熄灭了，高慧芬和李永健一起走了出来。
我摇着尾巴抽上前去，希望能获得些食物。高慧芬背着包，手中拎着鼓囊囊的袋子，另只手牵着李永健。见我过来，李永健蹲下身子，我看见他也背着包，他将手中的塑料袋搁在地上，像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双手将我抱了起来。
“娘，我们能带上它吗？”他回过头说。
高慧芬摇了摇头没说话。
“求你了，我想带上它。”
“我们还要赶很远的路，照顾不了它。”高慧芬恢复了以往的语气，但声音却显得疲倦。
“我能照顾它，我可以的，带上它好吗？”他把我轻轻地放下，用手抓着高慧芬的裤角说。
她叹了口气说:“它应该和母亲在一起，这里才是它的家。”
当她说到家字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见她鼻子一紧，将头撇向一边。
“它会不会也被送走？再也见不到妈妈？”李永健喃喃地说道。
高慧芬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我和李永健，她的眼睛中有一层水雾。她放下袋子说“我们去给它们弄点吃的吧。”说完却独自一人向房子走去。
没能得到食物，我失望地趴在地上。
“我要走了小黑，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李永健看着我说。
“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你的妈妈，知道吗？”他看了眼趴在不远处的母亲，摸着我的头说。
“如果他对你们不好，你们就.......就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我看着他白皙的小脸上还红肿着一块，泪水在眼眶中越积越多，他抬手胡乱地抹着眼泪，却不知糊的满脸都是，借着外面的光线闪闪的发亮。
高慧芬回来后放下食物和水。我又渴又饿，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母亲抬着受伤的腿，一跳一跳地过来，用舌头大口地卷着水喝。
李永健拿起塑料袋，默默地起身牵着高慧芬伸来的手向院外走去，他边走边扭头看着我们。快到门口时高慧芬转过身，看向我们这边，我好奇地抬起头，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呼唤我们。但她只是站着看着这边，她看的很慢，似乎不愿落下每个地方，她的目光一直从院子扫到房子，最后她叹息一声，转身牵着李永健大步走出院外再也没有回头。
我从院门的缝隙中看到她们逐渐走远，在微弱的路灯下忽明忽暗，最后只能看见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小影子摇摇晃晃地紧跟着前面的大影子，而大影子每踏远一步都显得那么沉稳和坚定。
她们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李荣富才回来。他推门走进院子，他佝偻着背走的很慢，似乎每迈出一步都很费劲。当望着黑洞洞空无一人的房子时，他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好久他哭了起来，那声音一开始像蚊子叫，渐渐地越来越大声，他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大哭，声音在夜里传出去好远。
我要母亲不要过去，但它不理睬我，依然一瘸一拐地跳到李荣富的身边，它低下头，用鼻子蹭蹭他的胳膊。我躲在母亲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我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伤心的时候？
李荣富一抬头看见是母亲，整张脸僵住在那。我发现他似乎老了许多，脸颊凹陷了下去，额头和眼角上多出些许皱纹，泪水正从那些夹缝中向下滑落。他忽然大笑起来，一边擦着眼泪和鼻涕，一边用手拍着膝盖，那声音就跟骡子叫似的。
“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只有你。”李荣富边笑边向母亲伸过手去。
母亲身子向后缩了下，随后又慢慢地撑了回来，让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头上，被他一下下抚摸着，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车子，房子，连老头子留给我的家业都没了。”他说着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
“欠了一屁股债，还都还不清的债，我拿什么还？”他靠在石阶上仰头吐出一道烟雾。
“走了好，走了好，是我把她们逼走的，那么贤淑的媳妇，那么听话的儿子，好好的日子被我弄成这样。真是活该啊，活该她们恨我，什么都没了，都没了，我拿什么还？”他念叨着坐起身来，把烟放在嘴里猛吸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截弹出老远。
“带着你的仔走吧，去找个好人家。”他拍拍母亲的后背，却见到它身上的伤口，他沉下脸，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一下，又是一下啪啪地发出脆响。
等他停下时两边的脸颊都肿了起来，他又摸了摸母亲的头说“剩下的先欠着，下辈子我把媳妇儿子的还完，接着还你的。”说完起身向屋内走去。
屋内那深邃的黑暗正吞噬着他的身影，我看见他张嘴好像说了什么，最后看了一眼我们慢慢地把门关上。
当门完全闭合在一起时，正好院子里那半截烟头顶端的红色也熄灭了。
我问母亲:“他说什么了？”
母亲没理我，它挺直了胸，盯着关上的大门说:“我答应你。”
无戒第三期训练营第三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