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云录 - 79 - 惩恶扬善

独孤云在树林外只能听到仲家兄弟的呼喝及兵器破空之声，李轻尘除了出声说话之外，出招均是无声无息，独孤云也听不出三人战况到底如何。他猛然间看到树林中萤光及磷火大盛，想起方才谢无病受伤的情形，忍不住高叫道：“轻尘小心。”

没想到钱沐雪这时竟然也异口同声地叫道：“轻尘小心。”独孤云转头看了一眼钱沐雪，只见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树林，神色极为紧张，禁不住心头一动，暗道：难道这位公主已经对我兄弟暗生情意？

钱沐雪感到有人在注视着她，转头时正好和独孤云的目光相对，见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想到刚才自己情不自禁地喊出的那一声，顿时俏脸含羞，转身背对着独孤云，不敢再和他的目光相碰。但她又牵挂着李轻尘的安危，忍不住偷偷转过头，继续向树林中眺望。

其实以李轻尘的武功早就可以制服仲家兄弟，只是他心中另有计较，因此才和他们多周旋了几招。他见两兄弟终于放出青萤赤磷，当即身子一闪，欺到仲亮面前，伸手点了他的神封穴，仲亮立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萤赤磷爆裂的火花迎面而来，身上顿时被腐蚀出十几个孔洞。

这青萤赤磷仲亮用了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尝到自家暗器的滋味，只觉得浑身痛痒难当，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李轻尘早已猫腰躲在仲亮身后，将他作为盾牌，一颗花火也没有沾上。

仲明见兄弟受伤，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前来，将手中钢爪的末端旋开，从里面倒出些许白色粉末，喂入仲亮嘴里。只是仲亮被李轻尘点了穴道，解药入口却并不咽下。仲明知道青萤赤磷的毒性发作极快，稍有耽搁，仲亮性命难保，只是李轻尘的点穴手法别具一格，他竭尽全力也无法解开，不由得心急如焚。

突然间他只觉得手里一轻，钢爪已被李轻尘夹手夺过，纵身出了树林，来到谢无病身边，从钢爪末端倒出一些粉末，喂谢无病吃了下去。

原来李轻尘早已想到若是以武力制服仲氏兄弟，强逼他们取出解药，只是以这两人的奸猾本性，要么百般抵赖，要么拿出的不是解药是毒药，只有他们自己中了青萤赤磷之毒，拿出来的肯定才是真正的解药。

独孤云和钱沐雪见李轻尘凯旋归来，还顺利拿到解药，都是一声欢呼。独孤云大拇指一翘，赞道：“兄弟，真有你的！”钱沐雪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和眼中的笑意和赞赏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李轻尘被独孤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看到钱沐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禁不住脸上一红，脑海里突然间出现了戚红雨的身影。他和戚红雨七年未见，戚红雨在他的印象中依然是秀美中带点稚气的样子，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在九嶷山是否一切安好，武功练得如何？

他突然间打定主意，等救出甄默龙之后，一定要上九嶷山去，见一见七年来朝思暮想的戚红雨。

突然间独孤云叫道：“不好。”李轻尘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顺着独孤云伸出的手指看去，只见三只灰色的信鸽扑棱棱飞出树林，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李轻尘转身冲入林中，旋即又冲了出来，手中已多了两个人，正是仲明仲亮兄弟。只见仲亮双眼圆睁，浑身上下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竟然全都变成蓝色，早已气绝身亡。

这青萤赤磷的毒性霸道无比，一时三刻便能要人性命，谢无病虽然也中了毒，但他的内功比仲亮深厚得多，又得独孤云点穴封毒，臂上所绑的布条也有阻止毒性蔓延的功效，因此还可以撑得久一些。而仲亮几乎被花火烧成了筛子，又由于穴道被点无法运功驱毒，解药入口却无法咽下，这才会立时毒发毙命。

仲明原本可以趁李轻尘出林救人之际孤身逃走，但他与仲亮数十年朝夕相处，从未分开，虽然知道仲亮已死，却舍不得离他而去，心神不属之下，迷迷糊糊地便被李轻尘擒获。

独孤云见仲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开始时的嚣张跋扈全然相反，心中冷笑：像你们这种二流货色，凭着手里有歹毒暗器，就敢螳臂当车，真是不自量力。

他对仲明道：“你们是奉了辜镇东的指令在这里拦截我们的？”仲明心想这事也无需抵赖，便道：“不错，我们收到辜总管飞鸽传书，已经在各处布下天罗地网，你们这些人就算插上翅膀恐怕也逃不出辜总管的手掌。”

独孤云冷冷地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就算你们布置的人再多，此时此地你想逃得性命却是休想。”仲明颇为硬气，昂然道：“既然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们，反正我兄弟已死，我也不想活了。”

李轻尘没想到这仲明虽然人品和武功都不怎么高明，性格竟然如此刚硬，心中不由得有些佩服。

钱沐雪道：“你这家伙不是好人，竟敢对我言语无礼，简直死有余辜。”独孤云对仲明道：“方才你放了三只鸽子出去，是要向辜镇东报讯？”仲明道：“不错。”李轻尘道：“我出林救治谢大哥，再回入林中，中间相隔极短，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好纸条，绑上信鸽并将其放飞，动作好快！”仲明哼了一声，神情颇为不屑。

独孤云知道李轻尘武功虽高，但江湖阅历尚浅，当下解释道：“他们早已将报讯的纸条准备好了，信鸽也用绳索缚在树梢之上，一旦事情有变，只要发暗器割断绳索，鸽子便会飞走。”李轻尘这才恍然。

仲明被钱沐雪责骂，不但不生气，反而痴痴呆呆地看着钱沐雪，突然间猛扑向前，抱住钱沐雪的左脚，在她的鞋上不住亲吻。钱沐雪吓得尖声大叫：“轻尘，救我！”

李轻尘伸手抓住仲明背上的衣衫，想将他提离钱沐雪。没想到仲明的身子已经被他提在空中，双手却还牢牢地抱着钱沐雪的鞋子。

钱沐雪无可奈何，只好用力甩脱鞋子，跛着脚跳到李轻尘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以保持身体平衡，嘴里叫道：“快打死这恶贼，快打死这恶贼。”仲明身在空中，大笑道：“能一亲天下第一美人的香泽，我就算死了心里也快活。”

李轻尘振臂将仲明往地上一丢，他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顿时将仲明摔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欲裂。李轻尘见他鼻血流了下来，将一张瘦脸糊得乱七八糟，神情极为狼狈，心中感到一阵歉疚。

他看到仲明死到临头还色心不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仲明倔强不屈，对兄弟不离不弃，这份义气又让他颇为感动，便对独孤云道：“大哥，这人虽然可恶，但还算有些骨气，不如放他一条生路。”钱沐雪气道：“他都把我欺负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要放了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李轻尘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只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碰了一下你的鞋子，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何必非要取人性命？”

钱沐雪想了一想，突然展颜一笑，道：“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这家伙虽然想害我们，但毕竟并没有得逞，非要将他置于死地确实有些过分。再说你杀了他兄弟，也算是为我出了这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李轻尘见这刁蛮任性的公主突然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心中暗暗称奇，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以 感谢她对自己的支持。两人目光相接，钱沐雪的目光明亮深邃，犹如一汪深潭，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李轻尘心中一荡，连忙别过头去，对独孤云道：“大哥意下如何？”

仲明本已抱着必死之心，这时见李轻尘和钱沐雪竟然都在替他说情，求生之欲再次燃起，两只小眼睛射出希望的光芒，和李轻尘、钱沐雪一起盯着独孤云。

独孤云缓缓地道：“信鸽已经飞出，辜镇东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咱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接下来的行程会更加艰难。”仲明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心中一沉。

独孤云又道：“因此这人是死是活，并不会对我们有太大的影响。”这话又让仲明精神一振。

独孤云紧接着语音一沉，森然道：“只是你们莫要忘记，这两人在此地设伏已久，在我们之前已经至少害了三波从这里路过的行人，不但将他们的财物抢劫一空，而且还行凶杀人，奸淫妇女。像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还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们是辜镇东的手下，既然受人之托，便该忠人之事，可是他们一见到钱姑娘的美貌，便立刻想将她据为己有，更为此不惜改换门庭，像这样不忠不义之人，还有什么道义良心可讲？”

李轻尘听了独孤云的话，不由得悚然而惊，方才仲氏兄弟的对话又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耳边回响。

“虽说这已经是今天接到的第四笔生意，前三次即便没碰到正主，却让我们兄弟俩发了两笔横财，还享用了一个大姑娘，倒也不算亏本。”

“只可惜那女的看她汉子被咱们打死，拼命叫喊挣扎，实在败兴得很。”

当时他听了这些话之后还极为气愤，为什么看到仲明死了兄弟，变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突然变得心软起来，将他们兄弟做过的恶事都抛在脑后？这兄弟二人在身负截杀他们的任务之余都不忘劫财害命，以前还不知道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的人就算有点骨气，又如何能轻易改过自新？如何能指望他以后不再害人？

仲明因为李轻尘和钱沐雪的话重新燃起希望，从一心求死变成了一心求活，这在这两个念头转换之间，他原先骨子里的那点硬气竟然烟消云散。听到独孤云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独孤云哀求道：“求大侠放过小人，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见独孤云无动于衷，又膝行到钱沐雪面前，对她道：“公主殿下，我兄弟俩方才言语无礼，冒犯了你，实在罪该万死。求求你大发慈悲，替我在独孤大侠面前说几句好话。我回去之后一定将你的长生牌位常年供奉，每日三次烧香祷告，求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

钱沐雪见仲明爬近自己，连忙躲到李轻尘身后，心中既厌恶又害怕，还感到有些于心不忍，对李轻尘道：“轻尘，你说呢？”

李轻尘心中尚在犹豫，突然间一柄长剑疾刺而至，从仲明的左肋刺进，右腰穿出。仲明身子一挺，眼珠突出，转头看着手里握着长剑的谢无病，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倒地而亡。

钱沐雪喜道：“谢大哥，你没事啦！”谢无病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对钱沐雪微微一笑，道：“多谢钱姑娘仗义援手。”钱沐雪心中喜乐，道：“你要感谢轻尘，他才是救你的大功臣。”李轻尘听她数次叫自己的名字，语气中自有一股温柔婉转，禁不住心中一呆，戚红雨的俏脸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谢无病将长剑从仲明的身上抽出，鲜血刷的一下流了出来，溅得他身上一片血红。他冷冷地对着仲明的尸体道：“像你这种败类永远不会做好人，杀了你对这人世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独孤云赞道：“谢大哥，杀得好。”他随即又道：“窝主经常教导我们，这世间好人很多，但坏人更多，有些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有些人却必须下地狱。对那些枯恶不逡之徒，绝不能手下留情，否则只能让更多的好人因此受苦。”

他脸色严肃，看着李轻尘，道：“我师父将逍遥窝的左右护法分别命名为惩恶护法和扬善护法，虽然名称有别，但惩恶护法除了杀奸除恶之外，还必须护佑良善，扬善护法不但要日行一善，遇到坏人照样须出手惩治。这是要让逍遥窝所有的人知道，惩恶便是扬善，扬善必须惩恶，否则恶人只会越来越多，好人却会过得越来越苦。”

李轻尘面色严肃，对独孤云和谢无病躬身道：“多谢两位大哥点拨。佛祖慈悲，尚且要作狮子吼， 对坏人心慈手软，便是对好人不负责任。轻尘年少无知，善恶不分，险些犯下大错，以后还请两位大哥多多指点。”谢无病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独孤云呵呵笑道：“兄弟你悟性极高，心地良善，又身怀绝世武功，只要能明辨善恶，不出几年必将扬名江湖，成为人人景仰的一代宗师。”

他本就对李轻尘极为欣赏，既然爱之弥深，自然责之愈切，只是见李轻尘因为仲明不忍舍弃兄弟，便对他心存怜悯，却没想到将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祸害更多好人。李轻尘初出江湖，心思天真单纯，不知道江湖凶险，即便武功高强，日后势必步步荆棘，甚至还可能因此惹来大祸，因此忍不住出言点拨，他能早一天明白这些道理，日后闯荡江湖，危险便会减少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