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怀念父亲
一
又是一年盛夏浅秋，时光倒回到几年前，那时的我终日守着一个小院，晨起劳作，午后小憩，夜里读诗，清风明月为伴，金蝉鸣虫为伍，仿佛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日子很慢，很长。
那样岁月静好的日子持续到我大学报到的第一天，父亲突发脑溢血，而后离开了我们。
二
前段时间，周末宅在床上，微信接到秋的消息“老筛（我英文名字的别称），我妈走了。”我触电般地“腾”一声坐起来。虽然秋早就跟我说过阿姨的情况，但没想到一个暑假都不到。虽然秋早就跟我说过，但还是不能接受生命就这样突然离开。那一刻，大脑里千头万绪，对秋这个女孩儿的心疼，和对父亲离世的再一次忆起。
秋曾经和我说过，阿姨的上下眼皮因为疾病肿到遮住视线，看不到至亲的人，饮食也只能是流食。我的父亲何尝不是，那时父亲的胃在一天天萎缩，吃了饭经常还会吐，吐到自己身上和床上。父亲偶尔神志不清，会骂人。一边为父亲清理秽物一边暗暗流泪。爸，我是你最爱最爱的女儿啊，你快好起来再陪我玩......
三
小时候，羡慕人家有陀螺玩，身为木匠的父亲就亲手为我们打造一个，父亲可真有智慧，一截树棍和一颗钢珠就做成了比别人的大很多很多的陀螺，哼，我也有，看我的陀螺王。对陀螺喜爱到一直玩坏，父亲外出务工，母亲又仿照父亲的做法为我们打造了第二个、第三个。
四
弟弟买了一副乒乓球，我缠着父亲教我怎么玩，没有案台，父亲说：“你看，可以这样玩。”说着父亲把球放在拍子上，向上一挥，球便飞起来了，球又落下来的时候，父亲成功地接住了。“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父亲给我，可是我总接不住，“爸，你再来一次。”父亲又一次表演给我看，还把球打到墙上，又成功接住。刚学会数数的我已经数的凌乱了，一直拍手叫好，“爸，你真棒！”
五
“爸，我想听你唱歌。”
“我唱歌不好听。”
“没事，你快唱，快唱嘛。”
“那好吧，我只会唱一首《东方红》啊。”父亲被我缠的无可奈何，答应了。
“嗯嗯，那也要听，就唱《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二嘿哟，他是人民大救星。”
“还有呢，还有呢！”
“没有了，唱完了。”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首歌是父亲这辈子唯一会唱的一首歌，年轻时的父亲是多么爱戴毛主席啊。学历史的时候，我曾经要父亲给我讲“文化大革命”，可是父亲什么也讲不出来，就知道后来江青和林彪被制裁了，那个时候还饿死了很多人。
六
初三的时候，我的视力开始下降，父亲带我去一家很有名却很远的诊所去治疗。药吃完了，我却因为学习紧张没时间去复诊，和家里通话，父亲知道了，蹬着自行车去为我取药，然后又送到很远的学校来。
我不知道一个目不识丁，分不清教学楼，仅仅知道他的孩子名字的父亲是如何找到我的。当同学回到班级告诉我“你爸来了”的时候，我惊讶极了。因为那是我上学那么多年以来父亲第一次来学校，我想那也是父亲平生第一次来学校。因为之前从来都是妈妈来。
我飞奔下了教学楼，在楼梯的拐角，我看到父亲正气喘吁吁地上楼。我问“爸，你怎么来了？”
父亲抬头看到我，嘿嘿地笑了，终于找到了。
“来给你送药啊。”
“哎呀，就几天的药，不吃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不吃怎么能好呢？”
那天正是晚饭休息的时候，我打算带从未来过学校的父亲转一转，告诉他女儿生活学习的地方很好。父亲不想耽误我学习，把药递给我，并无多话，转身就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个露天的楼梯拐角，夕阳把父亲的背影拉得好长，看着父亲拖着跟了他一辈子的笨重的老式自行车越走越远，直到模糊在我的泪光里。
七
院子里种了一棵柿子树，那时候我已经上了高中，一个月回家一次，每年柿子快熟的时候，就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候，他摘了满篮子的柿子，为了防止馋猫弟弟把我的那一份也吃了，他就连同柿篮子一起锁起来，熟一个实在等不了我回家了才拿给弟弟吃。等到我回家的时候，连同篮子一起拿给我，“快吃吧，你弟都吃过了。”其实，我对柿子并没有那么喜欢，却故意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说：“爸，你种的柿子真甜，你是怎么种出来的呀？”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明年，从柿子树发芽，只要父亲一有空，就又开始站在树下观望了，修修枝，打打叶，盼望着又一年的丰收。
八
后来，父亲身体渐渐走了下坡路，经常和医院打交道。有一次，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父亲外出务工因胃病不得不回家，看完病，母亲载着他来到学校看我。那个时候，学校是全封闭式管理，忘记我是怎么得知父亲和母亲一起来看我的。我出来校门口的时候，父亲正裹着绿色军大衣坐在三轮车上，带了好多的水果给我。
刚好旁边有另外一对父母过来看望自己的孩子，开的轿车，一家人坐在车上说话。
被心情低落的父亲看到了，“对不起，孩子，刚挣点钱又被我看病花了，不能给你们好日子。”父亲说着，哭了。
“没有啊，爸，你看，你给我带了好多水果呢。爸，你知道吗，幸福有很多种，只要活的开心，就是幸福。”
母亲也安慰父亲，“好了好了，她还上课呢，我们走吧。”
时隔多年，如今再也见不到父亲，但是我还是想对父亲说：“爸，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你给了我一生一世的财富：勤劳、真诚、正直和善良。”
九
爸，给您汇报一下我现在的工作，这份工作妈妈是不支持的，我知道妈妈不想我那么累，女孩子家稳定一点，但是我目前真的不想过那样的生活。目前这个工作，我做着很开心，因为它是人人都需要，既能够成就自我，又帮助别人的工作，并且能让我很好地替你照顾妈妈，照顾这个家，爸，你寄梦给妈，帮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现在很开心，很幸福。
我一直认为，父亲这一生爱我最多，病危不让我知道，离开也悄无声息，而我，却很少回去看父亲。又是一年中元节，女儿又一次因事不能回家。爸，这么多年，您会理解我的对吗？弟弟代我回去烧纸，女儿在远方，一世怀念。
女儿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