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4

        2021年8月4日，大表姐，在杭州。

        2021年8月4日，二表姐，在苏州。

        2021年8月4日，小表弟，在南京。

        2021年8月4日，我，在北京。

        这是今天我们这一辈中在外子女的分布情况，除了表哥在老家，剩下的孩子分布在祖国各地。离家里最近的是表弟，然而他在当下疫情最严重的江宁。离家里最远的是我，我在望京，而望京今天也查出了一例新冠，望京街道通知非必要不出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不论或远或近，现在的我们都回不去，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呢，因为外婆快不行了，从表哥处得知的最新消息，是今晚十二点从医院回家，医生预计就是明天的事情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脑子里想了很多，觉得我好像应该梳理完成并写下来，这也是我生命的一天，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外婆，从小到大我都喊她作“奶奶”，因为我没有奶奶。“奶奶”这个词好像天生就比“外婆”亲近一点，“外”这个字就表明了血缘的亲疏，当然从现代生物学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她只是个不识字的小老太太，更不懂得现代生物学，所以从小到大，即使一样喊着“奶奶”，我也和她的亲孙子——我的表哥，有着不小的区别。

        外婆一生生了一子三女。一子，是我的舅舅，她的大儿子，舅舅生有一子，即我的表哥。三女，分别是我的大姨、二姨和我妈妈，除了大姨育有一女一子外，二姨和我妈妈均育有一女。说这些，只是想说，舅舅是她唯一的儿子，而表哥是她唯一的亲孙子，所以最后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表哥。

        据说外婆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她是老大，可想而知她是娇惯着长大的，这一点也在她后来习惯性的和我拌嘴中得到了证实，只有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才会有拌嘴的乐趣。后来嫁给了我外公，外公不过是乡下汉子，但是会识文断字，性子又温吞，于是就这么磕磕碰碰的过下来。我现在脑子里还有我外婆喊我外公“杨秀芳”的声音，她遇到自己不会做或者不想做的事情都会这么喊，即使后来在病床上，也依旧这么喊着我外公去服侍她，骄傲了一辈子的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倒了。

        应该不是突然就倒了，其实早有迹象。从前两年过年开始，她就经常犯困，人不论在干什么都会睡着，医院检查了是脑梗，只要定期挂水，还是可以维持很长时间的。老年人嘛，人胖，就是懒得，自然而然的，水也没有按时挂，于是今年年初二就这么进了医院。我还记得初一我还和她斗嘴来着，就着表哥结婚生子的问题开展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争论。如果早知道那是我和她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我可能依旧会和她争辩。那天临走时，我妈说我惹外婆生气了，她生没生气我不知道，但是我那时确实有点生气，可是外婆还是笑着说：“自家孩子，哪能真生气呢，我们那是在闹着玩呢”，然后我就回家了，然后她就住进医院了。即使医院就在我家附近，我也没能进去看她一眼，疫情期间只能有一个人陪护，我妈进去都是在和我舅舅换班的时候，你看这操蛋的疫情，平白无故增添了多少遗憾。

        后来，我对于她的记忆就仅剩在两周前的视频通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医院出来没两天，她又进了医院，我妈晚上去陪床，正好打了个视频，视频里她面带微笑，话都说不清楚，再也不能和我斗嘴了，但是每晚的呼噜依旧打得震天响，惹得同病房的人都只能白天睡觉，因为太晚了，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其实她对我很好，我刚出生的时候夜晚闹觉，都是她在抱着哄我，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一直对我没有表哥好呢？可能是记忆里第一次拌嘴，让我从她的床上下去，说我不姓杨（我外公的姓），我回怼，你姓孙你也不姓杨，所以你也要从床上下来。又或者是从小到大我的成绩是同辈人里面最好的，她一直念叨着我以后赚那么多钱怎么花的完哟，记得多帮助我的表哥表弟。还可能是，……我不知道了，其实没什么事情，你看，人的潜意识真可怕，就这么几件小事，我却觉得她一直对我不好。

        上周六，妈妈突然问我这个时候能回得去吗，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周末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刚从医院回家没两天就昏迷不醒，急的你的子女们再把你送往医院。舅舅签了厚厚的一叠单子，你也进了手术室八个小时，最好的结果就是瘫痪，但是妈妈说：“妈在家就在”，所以她一直还把你在的地方当家，如果现在你不在了，我不知道她会如何，她已经习惯了一放假就回去看你，和我完全不一样。家里去年新盖的房子才上完梁，表哥在你的念叨下刚谈了女朋友还没有来得及给你看，我也在实习正准备秋招还没来得及和你炫耀我的年薪，你再多坚持一会好不好，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爱你。

        如果再见你，我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