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紫砂讲谈社

《阳羡茗壶系》全文

2022-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石破天紫砂

《阳羡茗壶系》是历史上第一本关于紫砂壶的专著,作者是明代的周高起。此书已经没有印刷版的了,很难买得到,今录全文,分享给壶友。

壶于茶具,用处一耳。而瑞草名泉,性情攸寄,实仙子之洞天福地,梵王之香海莲邦。审厥尚焉,非日好事已也。故茶至明代,不复碾屑和香药制团饼,此已远过古人。近百年中,壶黜银锡及闽豫瓷,而尚宜兴陶,又近人远过前人处也。陶曷取诸?取诸其制。以本山土砂,能发真茶之色香味,不但杜工部云“倾银注玉惊人眼”,高流务以免俗也。至名手所作,一壶重不数两,价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世日趋华,抑足感矣。因考陶工陶土而为之系。

创始   

金沙寺僧,久而逸其名矣。闻之陶家云,僧闲静有致,习与陶缸瓮者处,抟其细土,加以澄炼,捏筑为胎,规而圆之,刳使中空,踵傅口、柄、盖、的,附陶穴烧成,人遂传用。

正始 

 供春,学宪吴颐山公青衣也。颐山读书金沙寺中,供春于给役之暇,窃仿老僧心匠,亦淘细土抟胚,茶匙穴中,指掠内外,指螺文隐起可按。胎必累按,故腹半尚现节奏,视以辨真。今传世者,栗色闇闇,如古金铁,敦庞周正,允称神明垂则矣!世以其孙龚姓,亦书为龚春。人皆证为龚,予于吴冏聊家见时大彬所仿,则刻“供春”二字,足折聚讼云。

董翰,号后溪,始造菱花式,已殚工巧。

赵梁,多提梁式。亦有传为名良者。

玄锡。

时朋,即大彬父,是为四名家,万历间人,皆供春之后劲也。董文巧,而三家多古拙。

李茂林,行四,名养心。制小圆式,妍在朴致中,允属名玩。

自此以往,壶乃另作瓦缶,囊闭入陶穴,故前此名壶,不免沾缸坛油泪。

大家

时大彬,号少山,或淘土,或杂碙砂土,诸款具足,诸土色亦具足。不务妍媚而朴雅紧栗,妙不可思。初自仿供春得手,喜作大壶,后游娄东,闻陈眉公与琅琊、太原诸公品茶施茶之论,乃作小壶。几案有一具,生人闲远之思。前后诸名家并不能及,遂于陶人标大雅之遗,擅空群之目矣。

名家

李仲芳,行大,茂林子,及时大彬门,为高足第一。制度渐趋文巧,其父督以敦古。仲芳尝手一壶,视其父日:老兄这个何如?俗因呼其所作为“老兄壶”。后入金坛,卒以文巧相竞。今世所传大彬壶,亦有仲芳作之,大彬见赏而自署款识者。时人语日:李大瓶,时大名。

徐友泉,名士衡,故非陶人也。其父好时大彬壶,延致家塾。一日,强大彬作泥牛为戏,不即从,友泉夺其壶土出门去,适见树下眠牛将起,尚屈一足,注视捏塑,曲尽厥状。携以视大彬,一见惊叹,曰:如子智能,异日必出吾上。因学为壶。变化式、土,仿古尊罍诸器,配合土色所宜,毕智穷工,移人心目。予尝博考厥制,有汉方、扁觯、小云雷、提梁卣、蕉叶、莲方、菱花、鹅蛋、分裆索耳、美人垂莲、大顶莲、一回角、六子诸款。泥色有海棠红、朱砂紫、定窑白、冷金黄、淡墨、沉香、水碧、榴皮、葵黄、闪色梨皮诸名。种种变异,妙出心裁。然晚年恒自叹曰:吾之精,终不及时之粗。

雅流

欧正春,多规花卉果物,式度精妍。

邵文金,仿时大汉方独绝,今尚寿。

郡文银。

蒋伯×(查无此字,上艹下夸),名时英。四人并大彬弟子。蒋后客于吴,陈眉公为改其字之“敷”为“×”(上艹下夸),因附高流,讳言本业,然其所作,坚致不俗也。

陈用卿,与时同工,而年伎俱后。负力尚气,尝挂吏议在缧绁中。俗名陈三呆子。式尚工致,如莲子、汤婆、钵盂、圆珠诸制,不规而圆,已极妍饬。款仿钟太傅贴意,落墨拙,落刀工。

陈信卿,仿时、李诸传器具,有优孟叔敖处,故非用卿族。品其所作,虽丰美逊之,而坚瘦工整,雅自不群。貌寝意率,自夸洪饮,逐贵游间。不务壹志尽技,间多伺弟子造成,修削署款而已。所谓心计转粗,不复唱《渭城》时也。

闵鲁生,名贤,制仿诸家,渐入佳境,人颇醇谨。见传器则虚心企拟,不惮改为,伎也进乎道矣。

陈光甫,仿供春、时大,为入室。天夺其能。蚤眚一目,相视口、的,不极端致,然经其手摹,亦具体而微矣。

神品

陈仲美,婺源人,初造瓷于景德镇。以业之者多,不足成其名,弃之而来。好配壶土,意造诸玩,如香盒、花杯、狻猊炉、辟邪镇纸,重锼叠刻,细极鬼工。壶像花果,缀以草虫,或龙戏海涛,伸爪出目。至塑大士像,庄严慈悯,神采欲生,璎珞花蔓,不可思议。智兼龙眠、道子,心思殚竭,以夭天年。  

沈君用,名士良,踵仲美之智而妍巧悉敌。壶式上接欧正春一派,至尚像诸物,制为器用,不尚正方圆,而笋缝不苟丝发。配土之妙,色象天错,金石同坚,自幼知名,人乎之曰“沈多梳”。宜兴垂髫之称。巧殚厥心,亦以甲申四月夭。

别派    

诸人见汪大心《叶语附记》中。休宁人,字体兹,号古灵。  邵盖、周后溪、邵二孙,并万历间人。

陈俊卿,亦时大彬弟子。

周季山、陈和之、陈挺生、承云从、沈君盛,善仿友泉、君用,并天启、崇祯间人。

沈子澈,崇祯时人,所制壶古雅浑朴。尝为人制菱花壶,铭之曰:石根泉,蒙顶叶,漱齿鲜,涤尘热。

陈辰,字共之,工镌壶款,近人多假手焉。亦陶家之中书君也。

镌壶款识,即时大彬初倩能书者落墨,用竹刀画之,或以印记,后竟运刀成字,书法闲雅,在《黄庭》、《乐毅》贴间,人不能仿,赏鉴家用以为别。次则李仲芳,亦合书法。若李茂林,朱书号记而已。仲芳亦时代大彬刻款,手法自逊。   

规仿名壶曰“临”,比于书画家入门时。

陶肆谣曰:壶家妙手称三大。谓时大彬、李大仲芳、徐大友泉也。予为转一语曰:明代良陶让一时。独尊大彬,固自匪佞。

相传壶土初出用时,先有异僧经行村落,日呼曰:卖富贵。土。人群嗤之。僧曰:贵不要买,买富何如?因引村叟,指山中产土之穴去,及发之,果备五色,烂若披锦。

嫩泥,出赵庄山,以和一切色土,乃粘脂可筑,盖陶壶之丞弼也。

石黄泥,出赵庄山,即未触风日之石骨也。陶之乃变朱砂色。

天青泥,出蠡墅,陶之变黯肝色。又其夹支有梨皮泥,陶现梨冻色;淡红泥,陶现松花色;浅黄泥,陶现豆碧色;蜜泥,陶现轻赭色;梨皮和白砂,陶现淡墨色。山灵腠络,陶冶变化,尚露种种光怪云。

老泥,出团山,陶则白砂星星,按若珠琲,以天青、石黄和之,成浅深古色。

白泥,出大潮山,陶瓶盎缸缶用之。此山未经发用,载自吾乡白石山江阴秦望山之东北支峰。

出土诸山,其穴往往善徙,有素产于此,忽又他穴得之者,实山灵有以司之,然皆深入数十丈乃得。

造壶之家,各穴门外一方地,取色土筛捣,部署讫,弇窖其中,名曰养土,取用配合,各有心法,秘不相授。壶成幽之,以候极燥,乃以陶瓮庋五六器,封闭不隙,始鲜欠裂射油之患。过火则老,老不美观,欠火则稚,稚沙土气。若窑有变相,匪夷所思,倾汤贮茶,云霞绮闪,直是神之所为,亿千或一见耳。

陶穴环蜀山,山原名独,东坡先生乞居阳羡时,以似蜀中风景改名此山也。祠祀先生于山椒,陶烟飞染,祠宇尽墨,按《尔雅·释山》云,独者,蜀。则先生之锐改厥名,不徙桑梓殷怀,抑亦考古自喜云尔。

壶供真茶,正在新泉活火,旋瀹旋啜,以尽色、声、香、味之蕴。故壶宜小不宜大,宜浅不宜深,壶盖宜盎不宜砥,汤力茗香,俾得团结氤氲;宜倾竭即涤,去厥渟滓。乃俗夫强作解事,谓时壶质地坚洁,注茶越宿,暑月不馊。不知越数刻而茶败矣,安俟越宿哉!况真茶如蒓脂,采即宜羹,如笋味,触风随劣。悠悠之论,俗不可医。

壶,入用久,涤拭日加,自发闇然之光,入手可鉴,此为书房雅供。若腻滓斓斑,油光烁烁,是曰和尚光,最为贱相。每见好事家藏列颇多名制,而爱护垢染,舒袖摩挲,惟恐拭去,曰:吾以宝其旧色尔。不知西子蒙不洁,堪充下陈否耶?以注真茶,是藐姑射山之神人,安置烟瘴地面矣。岂不舛哉。

壶之土色,自供春而下,及时大初年,皆细土淡墨色,上有银沙闪点,迨碙砂和制,縠绉周身,珠粒隐隐,更自夺目。

或问予以声论茶,是有说乎?予曰:竹垆幽讨,松火怒飞,蟹眼徐窥,鲸波乍起,耳根圆通为不远矣。然垆头风雨声,铜瓶易作,不免汤腥,砂铫亦嫌土气,惟纯锡为五金之母,以制茶铫,能益水德,沸亦声清。白金尤妙,第非山林所办尔。

壶宿杂气,满贮沸汤,倾即没冷水中,亦急出水写之,元气复矣。

品茶用瓯,白瓷为良,所谓“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也。制宜弇口邃肠,色浮浮而香味不散。

茶洗,式如扁壶,中加一盎鬲而细窃其底,便过水漉沙。茶藏,以闭洗过茶者,仲美、君用各有奇制,皆壶史之从事也。水勺、汤铫,亦有制之尽美者,要以椰匏锡器为用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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