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勿念
写下这个题目,眼睛默默地盯着“妈妈”两个字,酸楚聚心,眼泪夺眶,很久没有这样的情形和情绪了。
“我们都好,妈妈勿念!”姐姐在电话里说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想着妈妈也有一段日子没有和我在梦里相会,也许,妈妈真的是慢慢放下心了。
快十年了,我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依然对生活饱蘸热忱和真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可以继续做妈妈的好孩子。妈妈在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感叹,你姐姐要是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可是,妈妈一定也没有想到,后来,她最好的孩子是姐姐!
姐姐自小性格倔强,典型的认死理不讲理的类型。吃饭的时候,姐姐只用属于她自己的小碗,如果哪天不小心被我们用了,她非得哭闹大半天不可。姐姐爱吃韭菜,家里包的韭菜饺子一出锅,她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前,筷子和勺子并用,一个一个的把饺子皮扒下来,馅是她的,皮是我们的。为这事,姐姐没少挨训,甚至被爸爸罚跪过。不过,什么惩罚在她那里都是喝面条汤一样的,几口滑在肚子里,便啥事都没有了。
姐姐还是一个小财迷。很多次,妈妈微笑着对姐姐说,一家人,不能划拉太清,存私房钱会让一家人不热乎的。姐姐似听非听,双手抱着一个上了锁的钱罐子,走哪带哪,宝贝得很。我向来是买东西剩下一毛钱都要交给妈妈的,我喜欢看到妈妈对我满是赞许的眼神,甚至在读高中,上大学的时候,住校的我每次回家还是要把多出的生活费如数交给妈妈。妈妈开始责怪我不会花钱了,经常做出严厉的样子,要求我提高伙食质量,学着买好看的衣服打扮自己。姐姐则和我大不一样。小时候,每隔段时间,妈妈就会给我们剪头发,妈妈的技术很好,我很多同学都问我在哪家理发店剪的,真好看!姐姐却说,妈妈把她的头发剪短了得给她经济补偿,每次两块钱,而且只接受钱,别的什么补偿都不算,不然就大闹个不停,妈妈无奈,也担心扰民,只好妥协了事,并哭笑不得的说,你啊,真是一个小小财迷!确实,但凡家人让她做一点什么劳动,她一定是要酬劳的。那时候,冰棍两毛钱一个,一块钱能买一大把糖果,姐姐的小小钱罐足以让她成了阔小姐,但她仿佛最喜欢有钱的感觉,紧握钱罐子,买个铅笔本子什么的,一定要从妈妈那里要钱,倘若家里有急事,妈妈四处找零钱,姐姐也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如今,我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忙忙碌碌的日子里,耐心与细心被消磨,每每静下心来,就会想起妈妈,记忆中,她对自己讲不通道理的孩子从不发火,她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疼爱和慈善的笑容。我鼓励自己要学着妈妈的样子做妈妈,什么育儿法典都得靠边站。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妈妈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巨大的悲伤侵袭着我,连着两个星期不能说出一句话,后来才知道那是由于情绪出现大波动引起的暂时失语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是最难过的一个。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姐姐已经步入社会很久了,并已经结婚生子。打工,创业,她好像满脑子都是如何挣钱。我们走的是两条平行线,我读书上学的那些年,偶尔在假期里遇着姐姐回家,妈妈总是忙着接过小外孙女,一边照看孩子,一边照顾着一家人的吃喝,姐姐则是一边找吃的,一边要求妈妈给她做好吃的,我经常会觉得好笑,一个那么爱吃的人,居然还瘦得骨架似的,妈妈大概也是因为姐姐瘦,总是不辞辛苦,为她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
那些年,我和姐姐几乎是无话可谈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姐姐联系得多了起来。我的工作是教师,每当假期来临,都会接到姐姐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是想回家又害怕回家的,没有了妈妈的嘘寒问暖,心里很孤单,特别是在弟弟成家后,我总觉得自己在家里就是一个客人。但是姐姐的电话打来,我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回家,放假就走!每次去车站接我的,都是姐姐。起初,姐姐骑电动车或者电动三轮车去接我,后来她自己拿了驾照,总会老早开车去等我。
血缘真的很神奇,两个几乎毫无交集的人忽然间吃睡在一起,自然得就像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十几年甚至是二十来年的经历是靠着多次的深夜交谈彼此知晓的。姐姐说,刚开始自己开店时,经常是早上四点多坐火车,不论有座没座都得熬上十几个小时,四处奔波着去选货,往往连吃饭的空隙都没有,路边买一个馒头或者随便什么饼应付一下肚子了事。上过当,受过骗,一步一步的,回过头来,路都是弯的,所幸的是,她的窗帘布艺和床上用品还比较受欢迎,日子总算是好些了。姐夫也是能吃苦的人,生活还算顺溜。
和姐姐聊天的时候,时光仿佛又返回了过去。姐姐结婚以后,妈妈总担心婆家适应不了姐姐的怪脾气,想着法儿的讨好姐姐的丈夫和公婆,姐姐对这些不耐烦,没少责怪妈妈,妈妈便只是笑。妈妈离世的时候,姐姐的婆婆哭得很悲伤,好像失去了一个亲姐妹。
今年夏天雨水丰足,整天窝在家里的我时不时地就会收到姐姐寄来的快递,先是杏,然后是桃子、李子等,偶尔还会有热带水果等,那是姐姐通过网购直接寄给我的。翻开微信里和姐姐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她为我寄了什么东西,让我记得注意查收。她事无巨细,连孩子的驱蚊扣、小绘本也要亲力亲为,抢在我为这些事情考虑之前买单了。每次收到姐姐的快递,都能让我在琐事堆里欢喜一阵子。我劝姐姐别操这么多心,我知道她其实很忙的,即便是网上下单很便捷,挑选的过程也是要耗费精力的。她说她喜欢这样,忙生意的空隙做这些事情是一种放松。
想起弟媳做月子的时候,姐姐的分店刚开张没多久,正是忙碌的时候,她雇人打理生意,整一个月全力照顾弟媳和小侄子。我当时没太当一回事,但是当我处于既要顾家又要工作的阶段时,扪心自问,假如当时的情形出现,我是很难做出姐姐当初的选择的。姐姐说,有些东西不是多少钱能解决的,我们对于妈妈是无尽的思念,对弟媳而言,她遭遇的是没有婆婆的苦楚,让弟媳爱上我们家,爸爸才能有一个好晚年。
说这话的时候,姐姐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角里已经有了抚不平的细纹。很难和当年那个抱着存钱罐见钱不认人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连雨的日子,总听着窗外“啪嗒啪嗒”响,脑门和胸腔里仿佛也堆满了雨水,整日鼓胀着,真想找一片寂静的天空,断肠般的吼一嗓子,也好把那快要溢出来的水拧出来几个水滴来。这时候,又一个快递来了,是姐姐寄来的大白桃。我苦笑,抓起电话打给姐姐。这边的大白桃十块钱三斤或者四斤,街上到处有卖的,你何苦买了桃子再打包,还另外搭上邮费?姐姐也笑,你白天黑夜的带着俩娃,别烦躁,好好的,妈妈要是活着,最大的心愿一定是我们安好!
如细风拂面,似清风传身。
一切安好,妈妈勿念,姐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