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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战场|我们的芳华

2024-02-11  本文已影响0人  王府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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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长,不能让战士们冒险!前面山岗上敌人有埋伏!”李永明心急如焚地对排长大喊道。

排长让我和王根生反剪住李永明胳膊,上前重重打了李永明一个耳光,大声喝道:“混账东西!哪有你这个逃兵指手划脚的份!副排长,让战士们散开队形交替通过!”

这时李永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束缚,从王根生的67式四联手榴弹袋中抢过一枚手榴弹,大喊着“我不是逃兵!”然后向前面那道小山岗飞奔而去。

排长不清楚李永明的意图,马上端起五六式冲锋枪瞄准了李永明的背影。

李永明向前奋力奔跑着,随后用力一挥手,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落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山包上。

伴随着一道暗红色的火光,“轰”一声巨响,深灰色的硝烟中石块四溅。

“哒哒哒……”激烈的枪声从小山岗多处同时响起,密集的子弹一齐飞向李永明,李永明的上半身顿时被鲜血染红,身子一趔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重阳节前夕,我和老战友李建国、王根生、宋肇庆一起驱车400余公里,到达河北省某县,在当地热心网友的引领下到达县烈士陵园,为在一九七九年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战友李永明扫墓。

当年李永明烈士牺牲后,档案中只记录了烈士为河北省某县,再也没有找到其他详细记录。40多年过去了,为了寻找李永明烈士生前的籍贯,老排长李建国在烈士的家乡论坛上,发表了一篇寻找昔日战友详细籍贯的文章,文章很快得到了热心网友的关注,不断有网友回复消息提供线索,有网友还提供了李永明烈士母亲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经过再三确认,我们得知烈士生前在一个叫做辛庄的村子,烈士母亲名叫张桂芳,今年93岁,并与烈士家人取得了联系。

秋雨连绵,寒气袭人,县烈士陵园烈士纪念馆馆长热情接待了我们,并陪同我们一起祭奠逝去的战友。

花圈上挂着“血染边疆名垂千古,为国捐躯浩气长存”的挽联,祭奠过程庄严肃穆,我们在李永明烈士的墓碑前摆上水果糕点等祭品,敬上一杯烈酒,点上一支香烟,默默地向逝去的战友敬礼,向烈士道声安息。

驱车赶往辛庄的时候,时间已近中午。张桂芳大娘早就得知我们要去村子里看她,很早就拄着拐杖在门前的街道等着迎接,陪同老人的还有烈士的大哥以及部分亲属。

来到张桂芳大娘家中,老人家早已准备好水果、点心和香烟,我们把带来的土特产放下,老排长李建国又代表全排健在的战友,将战友们凑起的一万元捐款交给老人。

老人说什么也不要,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又孝顺,家里什么也不缺,感谢你们这么些年还记着永明。在我们再三坚持下,老人才收下了那笔捐款。

烈士一家人早在西厢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吃饭过程中,老人怕大家拘束,不停叮嘱大儿子给我们夹菜,说农村弄不出什么像样的,让我们一定要吃好吃饱。

吃过午饭聊天的时候,话题自然会提起当年那场战争往事,张桂芳大娘慢悠悠地爬上土炕打开躺柜,从躺柜里捧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红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李永明烈士的烈士证和生前照片。

“40多年了……我一直都好好保存着永明的遗物,想他的时候就打开看看……那年永明和你们一起保卫边疆,娘支持他上前线,谁家也有孩子,也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他们为国牺牲,死得其所!”老人家断断续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含着泪花。

几个老战友都沉默了,我们传看着烈士的遗物,这些遗物有烈士牺牲证明、南疆作战二等功证书,还有李永明烈士生前的几张照片,两张是未参军前的,还有一张是李永明在部队时,怀抱五六半自动步枪站岗的照片。

当年在部队,我们都拍过这样的“标准照”,看到这张照片,我们眼前又仿佛回到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老人家只知道我们是战友,但我们并没有告诉老人家,我们其实和李永明烈士并不是一个部队的,当年正是因为他奋不顾身冲到队伍最前方英勇牺牲,才使我们整个排免遭灭顶之灾。

一九七九年三月六日,部队接到上级命令,南疆自卫还击作战达到预期目的,陆续往国内方向回撤。

在前几日的进攻作战当中,我们排共牺牲战友3名,4名重伤员和伤员运往后方,战士们在排长李建国带领下,跟随连队往国内方向回撤。

在经过一个山村的时候,连长命令我们排去摧毁村里一个残存的军工作坊和其他可疑目标,然后及时跟上部队,上几天我们连队曾在这里与敌人展开激战,跟随坦克往前进攻,一些设施并未彻底摧毁。

当我们完成任务之后,由于天黑加上配发的地图绘制十分潦草,在追随连队的途中,整个排渐渐偏离了规定撤退方向,仅有的一部电台还发生了故障。

一个排的兵力在与大部队失联的情况下处境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在回撤过程中,经常会遭遇敌人地方部队和武装军民袭击。

夜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逐渐打湿我们的衣服,凉风一吹寒彻入骨,连队一直联系不上,泥泞的道路让我们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战士们也愈发疲惫。

来到一处灌木丛生的平原地带,路两旁都是一人来高的草,排长怕有敌军埋伏,让我们散开队形摸索前进,时刻保持警惕。

大约前进了200多米,排长低声传令让大家就地休息吃些干粮恢复体力,同时保持警戒,不准吸烟,不允许有明火。

吃过东西后,我和王根生抱着五六半自动步枪躺在一堆枯草上安静休息,等待排长命令。

刚躺下不久,忽然听到不远处草丛中传来细微响动,我精神顿时高度紧张起来,迅速拉动手中步枪的机柄。

“谁!”我举枪对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低声喝道。

王根生也将手里的枪瞄准那个方向,我继续低声喝道:“不说话就是敌人,我开枪啦!”

“自己人。”不远处草丛中有人轻声答道,声音很虚弱。

会说中国话,初步判断应是中国人,我和王根生紧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精神一点也不敢放松,低声命令对方爬过来。

“别开枪,我是xx 团xx连的……”伴随着虚弱的语音和慢慢拨开的乱草,一名和我们一样穿着65式军服的士兵从眼前草丛里慢慢爬了出来。

王根生低声命令对方:“举起手来,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名士兵按照我们的要求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没有携带武器,然后低声告诉我们没有其他人。

我喝令对方慢慢爬过来,等那名士兵爬到我们跟前,王根生迅速扑上去反剪对方双手,单膝跪压在士兵背上,用背带将其控制起来。对方一直很顺从,没有任何反抗。

排长听说“俘虏”了一名己方士兵,让我们将其带过去。由于天黑,又禁止明火,黑暗当中我只能看到这名士兵身材很瘦弱,脸色也十分苍白,军装满是污垢还撕破了几个口子,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排长开始审讯这名“俘虏”,问他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部队首长和团长、连长分别是谁,判断对方是否敌方特工或者撒谎。

士兵交代他叫李永明,籍贯是河北,又交代了他所在部队番号和首长名字。

排长通过盘问初步判断他是一名己方士兵,让我们解开了对他的束缚,让其说清楚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那位叫李永明的士兵告诉排长,今天早晨他们两个班也是通过这条路线,当他们达到一处崎岖险峻的高岗时,中了敌人地方武装的埋伏,两个班的战士全部牺牲。

“就那么十几分钟,十几个人,就全部牺牲了。”李永明的声音十分悲怆,双手也跟着激动地颤抖。

排长显然不相信李永明的“鬼话”,他质问道:“十几个人都牺牲了,就你生还还毫发无伤?鬼才相信呢!我问你,你的枪呢,你空着手自己逃跑了?让弟兄们替你送死?你说瞎话骗得了谁,孬种,怕死鬼,你分明就是个逃兵!”

“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不能侮辱我怕死是逃兵!”军人被人说怕死或逃兵是一种极大的耻辱,李永明脸上迸起了愤怒的青筋。

排长继续挖苦着李永明:“那你说,你这名幸存的‘英雄’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让我先吃点东西。”李永明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低三下四哀求道。

排长示意身旁的战士扔给他一块压缩饼干,顺便还把军用水壶一并扔在他脚下。

李永明显然饿坏了,咬着坚硬的压缩饼干,又“咕咚咕咚”喝下去半壶水。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语气低沉对排长说道:“这条小路是撤往边境的路,大部队通常不走这里,只有零散部队通过,敌人的伏击地点就在前方两公里左右的一道小山岗,至少有一个排的敌人,有两个明火力点一个暗火力点,敌人非常狡猾,等我们的人刚走下山岗,火力点突然开火,很多人都是被身后射来的子弹击中的,三个火力点交叉射击,我们就这样被包了饺子。”

“那你呢,十几个人都牺牲了,你怎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当时拉肚子,把枪交给战友带着先走,和部队有一段距离,等我拉完肚子起身之后,战斗已经打响了,我亲眼看见战友们是怎样牺牲的,我把敌人的火力点大概位置画了张草图,我往后走就是为了提醒后面的部队不要再中了敌人的埋伏。”

排长接过李永明递去的草图,依旧怀疑李永明的话。

“排长,咱们这点兵力不是敌军的对手,敌军大约也有一个排,他们在暗处,我们需要绕路躲过敌人埋伏。”

排长听到李永明这些话显然被激怒了,他恶狠狠地说:“你也就是个会拉稀的,太小看我们排了!打穿插的时候,我们在一次战斗中整整消灭了敌军一个排,先不说你这些话可不可信,就算真有敌人,我们也会消灭他们。”

李永明见状知道是无法说服排长的,只好长叹一口气。

“赵明、王根生你们两个负责把这个逃兵押下去,等到回国以后交给组织审查。”

“我不是逃兵!”李永明还在拼命辩解。

但李永明在排长眼中,就是个逃兵,或者说是个怕死的孬种,因为其他人都牺牲了就他活着,他所说的话又是孤证,根本没人会相信。

鉴于地形不熟,夜间行军会成为敌人的靶子,排长命令原地休息加强警戒。天色刚蒙蒙亮,全排开始向北方行进。

一路上李永明苦苦哀求我和王根生,让他见见排长,说哪怕就是和敌人战斗,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担心李永明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跑去问排长的时候,排长却愤怒地吼道:“你不要相信那个逃兵的鬼话,看见坦克履带痕迹没有,这些痕迹是新近不久的,是我们的坦克,有埋伏先前部队早就将敌人消灭了,他编那些瞎话是为了逃跑行为开脱罪责,你们要防着他,别让他再跑了,有什么话让他回去之后和组织交代。”

距离李永明所提到小山岗越来越近了,李永明越来越急躁,他忍不住向排长低声喊道:“排长,不能再往前走了,敌军有埋伏!”

排长怒了:“你懂不懂纪律,是故意暴露目标吗,再喊叫就给你两个大耳刮子!”

鉴于这个小山岗确实是打伏击的地形,排长让部队停下待命,用望远镜观察了许久,这时排里的电台和连队联系上了,连队的坐标距离我们右前方约三公里,从这条路经过很快就能追上连队。

“不像有埋伏,传令战士们拉开距离迅速通过。”排长下命令了。

“排长,不能让战士们冒险!前面山岗上敌人有埋伏!”李永明心急如焚对排长大声喊道。

排长让我和王根生反剪住李永明胳膊,打了李永明一个重重地耳光,大声喝道:“混账东西!哪有你这个逃兵指手划脚的份!副排长,让战士们散开队形快速通过!”

这时李永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束缚,从王根生的67式四联手榴弹袋中抢过一枚手榴弹,大喊着“我不是逃兵!”然后向前面那道小山岗飞奔而去。

排长不清楚李永明的意图,马上端起五六式冲锋枪瞄准了李永明的后背。

李永明向前奋力奔跑着,随后用力一挥手,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落在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山包上。

伴随着一道暗红色的火光,“轰”一声巨响,深灰色的硝烟中石块四溅。

“哒哒哒……”激烈的枪声从小山岗多处同时响起,密集的子弹一齐飞向李永明,李永明的上半身顿时被鲜血染红,身子一趔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有埋伏!注意隐蔽!”排长大声喊道。

敌人的弹雨紧跟着冲着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一枚子弹击中了我身旁的战士刘建清,子弹穿透胸腔然后从后背穿出,刘建清的背部顿时呈散射状爆开一个酒杯大小的洞,一声没吭就当场牺牲了。

“有隐藏火力点!40火准备!敲掉它!”排长大声喊道。

孙明凯是40火箭筒射手,副射手迅速装好火箭弹,孙明凯扛起火箭筒刚准备瞄准,头部便被敌方子弹击中爆出一团血雾,随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散开队形!”排长大声指挥。

副射手一个翻滚,躲进草丛,接着扛起了火箭筒瞄准。

“轰”一声,硝烟中石块乱飞,一个火力点被摧毁,被炸塌的火力点里面狼狈地爬出几名敌军。

另一个正在开火的火力点也很快被40火打哑。隐藏的敌军从高低不平的小山岗冒出了头,用自动武器继续向我们射击。

“一班长带几个人去侧翼!机枪掩护!”排长大声发号施令。

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上空落下来,“手榴弹!卧倒!”排长一脚踹开我,随后迅速卧倒就地翻滚。

“轰”一声巨响,战士程前躲闪不及被手榴弹爆炸气浪炸飞,冒着烟的一段身体残肢随后“噗通”一声落在我的身边。

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震耳欲聋,敌人的子弹就像泼水,我方五六冲、五六半、五六轻机枪全力开火拼命还击。

一班已悄悄绕到敌方侧翼,几枚手榴弹扔过去,敌军抱头鼠窜。

排长下令冲锋,战士们冲上山岗,不断击毙正在逃跑的敌人,这时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连串激烈枪响,两名战士被击倒,其他人随即卧倒。

敌人的枪开始点射,不断有人被击中,但到处都是乱石和杂草,判断枪声并不远,却一时无法判断子弹射来的方向。

“有隐藏火力点!迅速找出位置!”

“排长,李永明的图纸!”我提醒了排长,排长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打开了李永明绘制的草图,经过观察把火箭筒副射手叫到跟前。

“按照图上的坐标,打!”

第一发火箭弹打偏,但敌方开枪时枪口的火光暴露了火力点所在位置,第二发火箭弹准确命中目标,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伪装在草丛里的火力点被炸塌,几名战士随即冲上去击毙了两名仍在举枪顽抗的敌人。

战斗结束了,全排共牺牲5人,重伤2人,轻伤3人,歼灭二十名敌军。

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和排长找到了李永明烈士的遗体,一只胳膊被击断,胸口中了9枪,整个上半身被血染红。

排长默默地望着李永明的遗体,摘下军帽,向烈士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传看着烈士的生前照片,凝望着定格的岁月痕迹,几个老战友感慨万千。

“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永明,谢谢你们这些好战友。”张桂芳大娘眼中含泪对我们说。

我们眼中也含着热泪,把烈士遗物重新包好还给张桂芳大娘,因怕老人家太伤心,所以岔开话题,询问家里和村里的情况。

离开张桂芳大娘家的时候,虽然我们坚持不让老人家送,但老人家仍旧拄着拐杖送到大门口,叮嘱我们路上要小心。

“你们以后有空多来家里看看,就不要带东西来看我了,家里什么都有。”老人说。

我们答应老人家,以后一定还会来的,一定会的。

车已经开出一段路,我通过后车窗玻璃向后望去,张桂芳大娘拄着拐杖,依旧站在原地默默目送,银色的白发在微风中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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