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灵犬
鸦走后我连忙补觉，直到天光从云层间徐徐散落，我仍然黑着眼圈从床上爬起来，窗外齐楼高的黄角树还挂着昨夜残留的雨珠，桌上的瓷碗还残留着汤汁——再美好的天气也无法拯救我赔本买卖的恶劣心情。
大一开始前几天，再懒再不开心也不得不出去买好必备品。
懒洋洋地推开小区门，小广场上一只黄毛的土狗吸引了我的视线，它把下巴搁在地上，整个修长的身子都贴在地砖上，眯着眼，享受日光。
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几天，或者是前好几天里趴在这里的狗不是这只吧？
好奇心驱使我过去蹲在它面前。
"汪。"黄毛家伙见到来人精神奕奕地抬起头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狗的头部出现了重重叠叠的虚影。
"啊!"我吓得惨叫了一声，丢脸得直接坐到了地上，引起身旁玩耍的小孩一阵嗤笑。
"你怕狗吗？"一旁卖卤菜的老板娘好心将我扶了起来。"这一带有五只流浪狗，但是它们都很温顺，不咬人的。"
"你们平时都喂养它们？"
"谈不上喂养吧，就是丢了些许卤剩的肉……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弃的狗狗。几只就成帮成派地行动。"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还是不自主地远离了狗一点，"可是这里只有一只啊？"
"是啊，说来也怪，"老板娘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以前它们都是一起来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变成了一只一天在这里守着……"
"也许是另外找到了'吃饭的地方'？"老板温和地笑了起来。
"可能吧。"我瞅了一眼黄狗，转身离开。
但是确实很奇怪。
在神仙眼里，人是实体，灵是虚体，妖身缠火，鬼身缠链，也就是说，由于灵过于薄弱，它的身影凡人是看不见的，可是当灵由于执念恶化成鬼或者异化为妖时，他们的躯体就能进一步加强，到那时，虽然凡人看不见半虚体的妖和鬼，却能通过"羁绊"的力量进行短暂的接触，俗话就是民间所谓的什么托梦啊，鬼打墙，鬼压床一类的。
很明显，那只犬身无妖火更无锁链，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灵，但是它居然能逃过黑白无常的眼睛，还能以实体现身……
"以虚化实……"我皱起眉，推着购物车，无意识地将手上半透明的塑料片上迂折，两片折叠在一起变成了更深的颜色，脑海划突然过那刻重叠着虚影的狗脑袋，我恍然大悟。"五只犬……难道？!"
灵体因为单薄而无法现身于凡人眼里，但是将无数灵叠加起来的话岂不是与实体无异？!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急忙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白夜。
"白夜。"我提着大包小包向小区的一个角落里走去，一个身着白色西服的儒雅男子正在低头早晨的那只黄狗大眼瞪小眼。狗的脖子上挂着一根水银一般液态的锁链。
"我很少见过这种事了，我是说，上一次神魔大战之后。"男子漂亮的手指摩挲着套在狗身上的锁链，醒目的如雪的白发随风飘动，他抿起嘴，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知道他说的上一次是文革时期的混乱，由于神魔的气息大量泄露会影响凡人，所以每次神魔大战都会给予凡人糟糕的灾难，每次提起，都会揭开一些存在血淋淋的伤痛。
好在地府是不参与战斗的，白夜——管理这片区域的白无常和黑夜黑无常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头了，他们见多识广，也是鸦的下属，负责引渡着这片区域的灵(进阶到凶残的厉鬼由鸦亲自处理)，顺便帮我恶补知识。总的来说，我们的关系不错，相比起踪迹不定的鸦，他们自然而然成了我靠谱的求助对象。
半响，白夜才从回忆里脱离开来，向我解释道。"首先，以普通走兽的智力，灵魂重叠是无法独自完成的。"
"人为吗？"我蹲在了狗面前，此时五个狗脑袋早已分开，看起来像缩小版的萌系地狱犬，正委屈地吐着舌头。
"其次，我调查过了，和狗熟知的人都没有灵力。"白夜马上否决。"犬灵身上也没有被强制使用的痕迹。"
"但是无论怎样，它们都是没有攻击性的吧？不知道是否是出于实验的目的。"我伸手摸摸它们的头，大概是识得每日进出小区的人，每个狗儿都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而且，再次出现在卤店旁明显是遵循它们的本能，可以见得它们只是纯粹地被外力引导合为一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等"突然发现什么，白夜的手伸向了狗尾，从那上面扯出一个小小的羽毛，大概因为羽毛颜色和狗尾相差无几，羽毛的主人也没料到它会意外残留。看着羽毛，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即收回了锁链。"我要把这件事上报，再给它们几天逗留的时间吧。"
狗头再次重叠，这次，显现的是另一只白色犬。回复了自由，它欢快地向小区门口方向离开了。
"对了，天权星君，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被狗贩一击毙命。然后他们拖着狗的尸体送进了狗肉店。"
"人类圈养他们，宠爱它们，最后又抛弃它们，连剩余的一点价值都不放过，还说着'因为我是它的主人'……"
"善始不得善终的例子自古太多。我已经麻木了。"
"那神对人类也是像人类对待宠物那样吗？就是因为它太纯粹，又死得太快，给点好处就甘愿再次摇尾乞怜就可以被肆意玩弄？就像神魔之战那样——"
"因为神从未身为人类，就像人类从未生为宠物，大多数生灵都被禁锢于自我定义的角色中，他们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他人的悲哀，即使是看见了，又有多少非对我族类的怜悯和援助呢？你作为高高在上的星君，轮回成凡人遭受苦难，才第一次感觉到身为凡物的无奈与痛苦……也许你当时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像是意识到什么，白夜突收声。
"等一下，白夜你以前认识我？!"我向他渐渐消失的身影拼命伸出双手，
"白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