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胡说九道短篇小说

琅琊令之宴|遇见金莲

2017-09-07  本文已影响74人  爱佛僧

假如世人不认为我是个变态,那么我可以肯定的说,金莲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们的交情非常不错。真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我们就是因水而认识的。

但我必须声明,此时太过“离奇”,若以常情常理推断,我们是根本不该成为朋友的。但你必须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就像教徒相信上帝那样相信我。


一、交浅言深

金莲,正在一只青花瓷的茶杯里,当时杯子里散发着浓郁的铁观音茶香。金莲就在茶叶上,舒服的洗着铁观音茶汤浴。

金莲是一只虱子,白白胖胖的,倒是蛮可爱的。当然,这也许是因为我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过虱子,所以才有如此奇特的口味。它的样子其实同其他虱子无甚区别,但不得不承认它是一只奇特的虱子。

它口能吐人言,而且知道很多古老的事,各个朝代的古语都知道一点。我想除我之外,尚没人见过一个会说话的虱子。但是金莲明显不这么想,它说它的优点和特长比能说话多得多,说人话对于它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它用了四个字概括它能说人话这件事——雕虫小技。我的回复是:大言不惭。

它道:“对于虱子来说,人类的语言实际上比上厕所还简单,当然了,便秘的情况可能需要除外。但不可否认,只要愿意,任何一只虱子都可学会人类那鸟语。”

金莲说这话的时候,信誓旦旦,不像是骗人。

我问:“那为什么虱子们不都去学习人类语言呢?”

答:“没那个必要,虱子没那么蠢,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假使上帝赞美魔鬼,社会主义者赞美小布尔乔亚,都不会会让我这么惊奇和愤慨:“so 特么 what?你们这可怜的小虫子,竟然把人类能语言沟通这么伟大的事情当做无所谓?那虱子们一生都干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呢?”

它口气里都是鄙夷,躺在茶叶上,茶叶转圈,它也随着转圈,它那小得能让现代女孩子鄙视死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屑于看我,似乎是对顶灯说话:“没什么喽,它们就觅食、生殖繁衍,然后死去。”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呢?你确定就这些吗?”

“就这些。”

我沉默良久。望着我正在写的琅琊令发呆,我确实不明白它们怎么过下去那机械的日子。更不理解它们活着的意义。

它道:“我告诉你有什么意义。我问你,活着需要什么意义?你告诉我,你们人类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了?难道没意义你们就不活了?没见过你们谁因为觉得没意义就出门去撞死啊。你们生活的意义不也就是’活着’二字么?”

“我,我,我特么还真无言以对。”我思来想去也无法反驳它。因为我真的几乎把我的思想从脑子里挖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找到人类生活的意义。

它得理不让人:“假使没我的出现,你会想到去学虱子的语言来跟一只虱子交流么?”

我只能回答没想过。它道:“照啊!那还费什么劲,你作为一个人,代表着人类的思想都觉得跟虱子交流没必要,凭什么我们就得觉得有跟你们沟通的必要?你们忙,我们也不闲。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有啥好交流沟通的?”

面对一只虱子的真理,我彻底哑口无言,甚至变得愁眉苦脸,就差恼羞成怒了。然而我无话可说。我注视着它,想从它身上找点破绽。我突然明白,泡着温热而散发着浓浓茶香气热水澡,无论是谁都会变得睿智些。

它竟无丝毫羞惭之意,竟然打着慵懒的哈欠道:“铁观音的茶,不错。嗯,你这杯子还残留着你泡过雀巢咖啡的味儿,不错!”

我唯有苦笑,竟没勇气呵斥它。

二、只是当时已惘然

其实,在遇见金莲之前,我甚至连虱子是什么都没想过。这不是什么奇事。对于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虱子本来就跟鬼一样是个陌生的东西,听过没见过。如此古老的小虫子如今在乡村都很难觅其踪,更何况城市。其数量明显是与人类文明程度和环境的卫生程度成反比的——那些打满“文明城市”标语的地方除了人以及人的语言喧闹之外,就剩下匆忙的宴饮应酬以及追名逐利,此外一无所有。空中飞过一只鸟儿都未必愿意拉一块粪下去,文明的鸟儿都知道喜欢他们粪便的只有庄稼,城里人只配喝咖啡,没资格看鸟屎。

理所当然,我对虱子的认识,无非几件典故,几点知识:1、是一种虫子;2、比较阴暗,爱钻裤裆,所以阮籍说:社会上那些所谓正常而幸福的“君子”们,实在是一群躲在裤裆缝里的虱子,“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3、这玩意儿会咬人,被咬到的人会痒,而且会传播病菌。

但至于虱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没见过。所以,金莲是我见过的第一只虱子。

我有时候在想这也许是一种缘分。试想若我在金莲出现之时便知道它是一只虱子,知道它是那种肮脏的“害虫”,早就毫不犹豫地捏死它了。它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这么多的故事?

在它同我说话之前,其实我是见过它的。那是正值春天,春天自然会带来生机,复苏一切懵懂,增添无数荷尔蒙,当然也就无意间增添了孕妇,增加了打胎,也增加了人流医院的财报数字。春夏秋冬,任何一个季节,其实都会对国民经济有莫名的影响。

那个春夜,我正坐在书桌前,翻着《水浒传》,听着窗外的虫声同蛙叫比赛。漫天星斗被春的一切声音叫醒,也挤在天空中暗送秋波似的忽闪眼睛。这其实同往日的春夜甚至去年的春夜没有什么不同,江月年年只相似,就是这个意思。可是那天出了一点小小的不同。我发现我的书本上多了一只虫。小小的,白色的。现在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只虱子,但那时,我并不知道。我仅仅以为那是一只普通的小虫子罢了。

当时它正在“叔叔请坐地”那句上慢吞吞地爬。众所周知,我是有菩萨心的,不轻易杀生,我只是想弄走他,——请一定注意,是弄走,而非弄死——没错,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善良,实际上我只是害怕罢了。我平生第一次杀鸡,拿着一个剃须刀的刀片,使劲割那公鸡的脖子,血流出来后,公鸡的眼睛里全是白色的眼珠子,它瞪着我,让我后背发麻。我以为它死了,就松开了手,心里得意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有浓郁男子汉血性的事情,那心情,不亚于处女经过某夜而失贞之后的复杂,既有激动得意,又有酸酸麻麻的战栗恐惧。但是那鸡是个影帝,它不演电影,实在是电影的不幸,但却是现在一线明星的大幸。我松手后它突然吊着头满院子疯跑奔跳,翅膀扇起的尘土和鸡毛像是在打我的脸。我恼羞成怒,便捉住它拿了一把大刀准备砍它,我爷爷给我两个耳光,说我小小年纪恁地残忍。从此后我便害怕杀生。

此时这小东西,虽然小,但我一向有个仔细观察的坏毛病,却也觉得它面目狰狞很是恐怖,杀之不可,赶之不听。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丹田之气向它吹去,这一口气对一只虱子来说无异于一场超级风暴,金莲没有练过内功,自然无法“他强由他强,就像轻风拂山岗”。它霎时不见了踪影,我自去做我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不值得我这种“大人物”牵肠挂肚。

二十分钟后,睡意像喜欢我想扑我的姑娘生扑上来,我准备去睡,双手揉了揉眼睛。据说揉揉眼睛可以使人看得更清楚些,这真是赤裸裸的真理,因为一揉之下我发现刚才那只虱子居然又爬在我的书本上,此时翻开的书页正是宋江会见李师师那段。

我想,这实在是一只顽强不屈又不怕死的虱子,精神可嘉。幸亏我没合上书,否则我的书里将会有一只顽强不屈又不怕死的虱子标本或虱子烈士,而我则将成为屠杀了一只英雄虱子的郐子手,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我向来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可此时我该拿这位虱子英雄怎么办呢? 我既不可能和它秉烛夜谈,更不会去和它义结金兰。我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对准它准备故技重施.

奇事出现了,它竟然开口说话了!

众所周知,一般比较牛气的人物出场开口的一语句都比较特别。比如《水浒传》里潘金莲见武松的第一句话是:“叔叔万福。”我一直喜欢潘金莲这姐们,我总幻想着她真的出现,然后对着我说,奴家听得间壁王干娘说道你是一位打虎英雄。或者,像小王子的开场白一样,对我说:请给我画一只羊好么?

那么,我可以安然接受她的仰慕爱恋,然后给她画一只白白的小羊,吃玫瑰花的羊。虽然,我极有可能画成一只狗,狗就狗吧,我相信,无论我画成什么,她都会喜欢。

而此时,潘姐姐并没有来,我没看到她的三寸金莲,我看到了六只奇怪脚,那是虱子的。它在我要吹飞它的那一刻说话了:“靠,你特么搞什么飞机呀?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人命的!”

它居然骂我?!

我很震惊以致剧烈咳嗽,方才运到口边的气倒袭回去,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而我更惊奇不解的是它居然会骂我。

我并非神经病,我知道它是一只虱子而非我的金莲,它也绝不会要求我给它画一只羊,或者一只狗。如果潘金莲让我给她画一只羊,我会调皮的说:“我给你画一只狗狗怎么样?”可这臭虱子骂我,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我准备好的开场白,憋在肚子里,跟生着气一样难受。但我是个绅士,我依然很有礼貌的问:“请问,是你在跟我说话么?”

它答:“月白夜静,除了你我还有别人么?”

它这口气我不能容忍,勃然小怒:“你,你算个嘛东西?”如果此时对面是潘金莲,我自然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台词。

它毫不畏惧:“傻蛋加白痴,你竟没见过虱子么?”我声音毫不降低,仿佛法庭上证据确凿占情占理的那一方一样理直气壮的回答:“没见过!”

它鄙视我,翻着白眼,不屑于同我讲话。我却忍不住挑它的刺:“而且……你既然是虱子,出得哪门子的’人命’。”

我被一只虱子惊得跑掉的口才渐渐回转,仿佛天下三分先帝中道崩殂后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诸葛丞相那样,开始同一只虱子咬文嚼字。

它道:“呵呵!枉你半夜读文学巨著,竟不知道一种修辞方法叫拟人!”

……

我和金莲如此相识,如不能身临其境,谁也无法体会同一只虱子扯淡甚至讨论拟人修辞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

我问它:“你可有名字?”此前我我们的对话,很简单,我叫它虱子它叫我人。彼此之间只有种类的统称而无昵称,这实在是一件冰冷无情的事情,女孩子有了男朋友,都不忘记给自己的男朋友起个奇怪的专用的昵称,哪怕是“小猪猪”之类很无聊的名字,但却充满人情味儿。我和它确实是需要一个名字了,毕竟此时此事已经非同小可了。

它的回答很干脆:“有!我叫金莲。”

这名字,太让我意外了,假使我意外怀孕了,我都不觉得有这时的意外惊讶。

但我毕竟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就权且叫着。

然后我给它讲了好多故事,包括我对潘金莲的幻想。它说:“拜托了老大,我是一只虱子而非潘金莲,虽然我叫金莲。你只是个平常人而非西门大官人。你那奇迹一般的渴望,没什么创意。”

也是,上帝老人家辛辛苦苦打造的世界,到处都是不同,怎么可能偏偏轮到我就该相同呢?不过,有这么一只叫金莲的虱子,也蛮不错的。但我还是很奇怪它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

它道:“咋?你是不是觉得我得名字跟你们人类的一本名著里面的一个有名的角色相同?”

“是啊,为什么你就叫这个名字呢?”

它答:“没什么想不通的,我其实就是在潘金莲身上出生的。”

我惊得张开了嘴巴,它不厌其烦的给我解释大宋朝的见闻,还说它第一次见到西门庆西门大官人时,就以人类的相面之术去判断,那西门庆其实一点都不帅,尤其眼珠子白多黑少,是个淫邪之相。武大郎踢门捉奸的时候,他其实吓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全是白的,像两个剥了壳的熟鸡蛋镶嵌在眼眶里。

它可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说的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尽管大多数故事《水浒传》就有记载,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它还解答了我几个疑问,比如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它的解释是,本来它也不会活过几周时间,但你知道么?听说你们人类有个什么叫美国的地方,有一个名气很大的人研究说,当今人类的祖先“现代人”与类人猿“直立人”在进化过程中可能有过“亲密接触”。 实际上那些研究者不知道,我们虱子是不分这么讲究的,还有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我们都一样,没有歧视,也没有贫富问题。我们只是在120万年前分道扬镳,分别寄生在居住在不同大陆的不同人种身上。我们虱子的世界其实是相通的,根本不需要什么高科技就可以无限沟通。因为人类常常打架、合穿衣服或者爱爱,反正只要有接触,我们就能来回跑动,相互见面和交流。总之,就像那位研究人员说的一样,“无论人类经历了怎样的进化过程,虱子记录的是与之完全相同的一段历史”。

“本来嘛,我也是一到了时间就择偶交配繁衍后代,然后就死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要给我配对的那只母虱子中道崩殂。”

我很奇怪,问:“为什么它死了?你伤心了没?”

它毫不在乎:“有什么好伤心的?更没有什么奇怪的,它的死很正常,就是西门庆给潘金莲挠痒痒是不小心给把它捏死了。”

啊?!

“当时我正爬向它,它也爬向我,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可是西门庆这小子,老不规矩了,手不停地动来动去。我有点恨,就狠狠地在他的中指上咬了一口,逃到潘金莲的头发里去了,那时候,武大郎正在敲门。唉,我告诉你个秘密,潘金莲的头发好香,比她的舌头还香,她洗澡用槐花泡,头发也有槐花香。好啦,正经一点!西门庆捏死我的配偶后,我也有点心灰意懒,于是我决定放弃择偶和生育。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活下来了。”

沉默良久,我相信这个故事。也因此对它有几分敬畏,一只大宋朝的虱子,而且还是潘金莲身上的,那是不容小觑的。大宋朝没有闲人的,谁都是官,住店吃饭的叫客观,看戏读书的叫看官,连西门庆都是大官人。人都如此,人身上的虱子自然也不差。何况是潘金莲身上的,如我这等卑贱的小人物只能拜倒仰视的份。

我不敢鄙视它,虽然人类常常把自己当做大将军,阅兵点将一般的对各类虫子鸟儿做评定,这个有害那个有益,然而这仿佛政治家的谈判,不论多么有道理,都是对自己有利,对自己无利的事,人类全不干,人类能说话,所以人类可以颐指气使自然万物,以为自己是梵高那样的大师,会把大自然修改涂画得美好而令人向往。却全没想到自己把好好地大自然糟蹋得面目全非凄凄惨惨,大自然像被玷污了清白的姑娘,只能偷摸哭泣不能明言,大自然如敢撕破脸皮喊骂出来,一定会骂人类为害虫,甚至可以引用人类的典故,骂一句“禽兽不如”。

金莲就这样在我的书房里安家了,偶尔会去我的头发里休息,它保证说绝不会咬我。它很守信用。实际上,我也不害怕,虱子咬人,最多痒一下,不似人那样,吃啥都不吐骨头。

但,它的守信用是别人付出代价。因为自从我认识了它,我周围的人,凡是同我接触过的,都一个个痒起来了,手指宛若鹰爪功在身体各个部位挠,似乎在练什么神奇的武功。

但金莲却毫不在意,并且不知廉耻的说:你们应该庆幸能和潘金莲共享一个虱子!而且这也符合你们此时的国情国策,你们不是在喊“共享经济”吗?

三、再回首

熟悉了之后,我们就讨论到了本文开始的那个问题。一个关于人生意义的问题。

它讨论此类问题时,就喜欢躺在茶汤里,而且必须是铁观音。说是为了思维敏捷。我的那只茶杯,早已成为了它的浴缸。

它总是跟我抬杠,我说做人好,人聪明。它说人没虱子自在。我说老子一下子就可以捏死一堆虱子,它说虱子可以咬人人不能咬虱子。我是虱子寿命短它说你看我就活了上千年。我说那我下辈子做虱子去,它说它下辈子做人。

我说人可以吃各种美味,虱子不能。

它说:“你还别跟我说吃的事。人类吃什么我们实际上就吃什么,而且还是精华。看你们人类的吃饭,实在是可笑又有趣,我见过听过的大小人类宴会实在太多啦。我发现人类吃饭就根本不是为了吃饭。看你们吃饭,实在是一种享受,比看戏还精彩。吃完饭,还能看你们亲自当演员亲自演戏,比如西门庆和潘金莲吃饭,西门庆故意把筷子碰下去,爬到桌子下面摸潘金莲的脚踝,那时候我正在金莲的金莲上乘凉,吓得我赶紧跑进她的裙子里。结果,吃完饭,裙子就被扔到了地上,我只能坐在金莲的头发梢上看。”

我道:“我想起来啦,我觉得人类生活的意义就是吃饭。”

它道:“是。可是你不知道,人类全不把这意义放在眼里,都不在意。我观察了一千多年,发现人类吃饭,真的是个辛苦而繁重的活,吃的东西要耕要种要收要磨还要做,吃的时候还要咬要嚼要消化要排泄,手眼嘴腿牙少一个都不行。

“那又怎样?谁能不劳而获。”

它道:“最关键的是,你们的上帝不单单给了你们吃饭的本事,还给了你们食之欲,比如我们虱子,就很简单,吃饭生育,就没有啦。你们呢,还要生育,生育就生育,还搞得那么麻烦,要爱爱要怀胎要生养,还要认祖归宗,上仰三代下罩三代。你们完成的不是生育这件事,你们是在听从欲的安排,还要搞感情,还要有喜怒,弄不好还要为这点欲打架流血。

“你别墨迹,速速道来!”我兴致盎然。

它眉飞色舞的道:“实际上,人类极不了解我们。但也有很多人懂我们,爱我们的。这个你不知道吧。你们晋代有个阮籍,就拿我们挖苦你们自己,他说你们好多人像我们一样,一生躲在裤裆缝隙里求生活,不敢有点改变,不敢有所背离,还自以为这才算中规中矩的“君子”。

“你们也有人见到虱子,便立即格杀勿论,他们抓住我们放在两指之间,用力一挤,那响声跟放鞭炮似的,听着过瘾。可为什么总是杀不尽,灭不完?他们不知道我们跟鸡一样,可以下蛋产卵。这些卵孵出后,蜕三次皮就可以吸人血了。而我们随便一个雌虱子可以产卵三百个左右。

其实我们大部分对寄生环境要求比较恒定、专一,喜黑暗,而且是部落群居,一般不会出来见天日,除非外面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我们才会突然爬到衣服外面,让主人丢脸。我们虽然保持不变,但人类会变,你们的社会有一些“人虱子”,身上虽然不长虱子,但就跟虱子卵孵出的种差不多。太阴暗了,总在暗处吸你们自己的血。

“其实我们对你们算是好的啦。想当年,我们的祖先们,把恐龙都折磨得没脾气。你们弄死一只虱子,流的血还是你的,虱子生来就是一副臭皮囊,再无其他,我们天生就成了佛了!

“我们也不是见不了人,比如你们南北朝时期,有个名人,叫王猛。他虽然穷,但是很看得起我们虱子,前秦国君苻坚请他去聊天吃饭,他一面在破衣烂衫里捉虱子一面纵论天下大事。而且把苻坚听得“若玄德之遇孔明也”。后来的潦倒文人们,感觉自己有做宰相大才或恭维别人有高谈阔论的风度时就会在诗文中“扪虱”一下。我们虱子就是清议雅论的道具,身份可高贵了。

而“扪虱”,也不是一般人谁想表演就表演一下的,任何事都分什么人去做。王猛,王安石之流在那里捉我们,那时是宰相风度。而你们的鲁迅所写的阿Q呢,不过是乞丐无赖相。而且这家伙是个饿死鬼,动不动抓到我们虱子就直接吃掉,这有点恐怖,我们都不喜欢他。

“你们的陈独秀,一边讲课一边抓虱子,并且放在手指上说:虱耳!

“你们的毛爷爷开会时就让一位女同志回避一下,他要抓虱子,借我们批评那些藏着掖着搞小动作的人。”

我说:“呵呵,你继续,看你能说出花来么!”

它张牙舞爪,在茶杯里蛙泳,继续道:“至于宴饮。那更好玩。比如你们人类非常津津乐道的’鸿门宴’,实际上这宴没啥意思,最威猛霸气漂亮的人,基本上没说话,项羽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对刘邦说的,一句是对樊哙说的,——偷偷告诉你,刘邦跟樊哙长得可真丑,这是我的一个当时在项羽身上的虱子前辈告诉我的,说樊哙的丑,还能凑合,就像是你们的上帝在创造樊哙时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没把握好程度,樊哙就丑了。但是,刘邦的丑,那真的是你们的上帝在恶意开玩笑,故意把他弄成那样子——咳,扯远了。项羽对刘邦说“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对樊哙说:“壮士,赐之卮酒。”整个宴会,你们的男一号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就一直在吃饭,他就是个饭桶。

“鸿门宴的宴席还没有潘金莲跟武松吃饭有意思呢,那宴会,几乎没有饭,饭就是潘金莲自己,她想让武松吃她,把我也吓得够呛,因为我怕武松把持不住,真的吃了她,那可连我也一起吃了。我当时在潘金莲的鬓边看见她那风韵和眼神,我作为一只虱子都醉了,她叫了一声’叔叔’,我虽然有六条腿,全都酥软了,我也看见武松的两条腿都酥软了。

“还有你们的黑涩会老大黑三郎,嗯,就是宋江,请李师师赴宴。那场景更好玩了。宋江在家乡号称黑三郎,娶了个媳妇叫阎婆惜,虽然也是江湖上著名的淫妇,但远没有潘金莲可爱。虽然漂亮的阎婆惜没有怪自己瞎了眼看上一个比”三寸丁树皮“武大郎帅不了多少的黑三郎,但并没发展妇女解放运动,还是颇为依恋宋江的,但梁山英雄好汉包括宋江标榜只爱拳棒,不喜女色。你知道,你们人类社会有很多限制的,女人那时候很不自由。于是,一朵花只绽放一次就被冷落在墙角里,当然很不好,所以人家就追求了一下那个方面的自由,结果被这些自称好汉的强盗,杀的杀,灭的灭,真是“灭绝人寰”啊!

“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作为虱子都相信宋江是这样的好汉,虽然生得黑丑,但并不希冀美人的衬托。其找李师师的目的不在风花雪月或者性,更不可能去“买肉”,该有关乎国内形势敌我形态的话题,最多就是喝喝小茶唱唱小曲,跟现代人喝咖啡聊天没区别。

“但是你知道啊,李师师非同一般,连徽宗皇帝见她都得等待,老半天涂唇抹脂沐浴更衣,等到千呼万唤后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来,出来了还不识趣,只话诗酒,不谈风月,弄得徽宗皇帝心痒难搔波涛汹涌却又不敢轻易亵渎。宋江在梁山泊呼风唤雨,但总比不过徽宗皇帝的面子,再自顾体态,非黑即胖,除了会几手蹩脚的拳棒,什么都不会,不像徽宗皇帝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天生的风月场里的精灵。于是宋江派他手下第一风流的燕青去铺路。燕青果然耍的一手好风月手段,没辜负老宋的期望。

“两人见面,自有一番光景。李师师才艺双馨靓丽无限,宋江虽然黑矮锉丑,却稍有文采。客套话风雅话,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然而李师师再美,最多不过是个“高级妓女”,宋江再厉害,说到底还是个强盗头子。不用说,两人都有特别强的沧桑感。李师师虽然锦衣玉食,丝竹管弦,青春尽享,风头出尽,但毕竟难免世态炎凉的看透,至少有那种敏感而又朦胧的思考。宋江呼风唤雨当大哥,熟知历史兴衰,自然知道内心的苦酸。一个身在青楼,一个风雨江湖,看似潇洒,但他们都明白:好景不长。“眼见他盖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客套的背后难免有:“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的惋惜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共鸣。

“宋江在梁山泊号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酒量那是大大的。然而这次很是不同,袅袅炉香托着美人幽香袭鼻,琴声低吟,几小杯下肚,大概被这暧昧所诱惑,觉得人生如梦往事如烟,何不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青楼薄幸,诗酒年华,趁着春光大好,“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什么英雄好汉梁山水泊,全是憋屈人生的苦海,于是竟然有些醉了。燕青久经“风雨战阵”,尚自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目不稍瞬,宋江却已摇摇晃晃,舌头乱摆,撸起了袖子,耍起梁山泊的手段来。慌得燕青忙替他遮掩,李师师倒不愧名妓,善解人意的道:“个人本性如此,无伤。”宋江虽伤大雅,却将徽宗皇帝比得一文不值,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但这伤了门外的李逵,这魔王一声大喝,大骂宋江好色无耻,乱闹一通,将宋江一腔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欲都化作汗出了,惶惶而走。

“宋江大概会在黑夜里感叹,风景虽然总是美丽,但永远免不了道貌岸然的强撑,有时候英雄是被规则和标签贴成的,一路上都在和心里的真实的感叹以及默默地憧憬背道而驰。

宋江他们身上的虱子,都看到了这一切。都觉得可笑,本来就是去吃个饭,非得搞点事出来,你说人类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到后来,你们的李自成想当皇帝,在北京城里大摆宴席,结果把好好的一个宴会弄成了都想抢陈圆圆的争姑娘,你说可笑不笑?不过,陈圆圆的血,我有幸尝了一口,啧啧啧,香喷喷。李自成的我没敢去尝,他俩那晚睡觉,我索性躲了,懒得看!

“还有你们眼中的大学者钱谦益,他胡子一大把的时候,号称为了你们所谓的爱情,娶了白嫩嫩的名妓柳如是。丢人的是,那天他俩私摆酒宴,湖边调情,柳如是问这老头子,你喜欢我什么呀?他说:我喜欢你黑黑的头发白白的肉。他反过来问:你喜欢我什么呀?结果柳如是说:我喜欢你白白的头发黑黑的肉呀。我当时就在柳如是的文胸上,差点没把我笑喷。

最讨厌的是康熙的那些儿子们,一个个人五人六,可是他们的饭局宴会,一点都不好玩,充满了肃杀阴暗,我就不太喜欢了。”

金莲实在知道的太多了,作为一只虱子,它看到了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我听得哈哈大笑。日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去了,然而春天快结束时,我听到了一件死也不愿意相信的事——金莲结婚了。

是的,金莲结婚了。那天他就在我的茶杯边缘字正腔圆的用四川普通话告诉我这个消息(因为它的未婚妻是四川虱子)。旁边还有另一只和它样子差不多的一只虱子,只不过比它瘦很多,黑了一点。据说那就是它的新娘。看来母虱子跟人类的姑娘也没啥区别,喜欢瘦。我顿时很鄙视金莲。

但它已经开始向我道别,并且表示它要去度蜜月,这次是在向我辞行。

我有点走神,弱弱的问它:“那你还会回来么?”

它完全不在意我的忧伤,并表示,它不久就可以回来瞧我,并且会带着它的虱子宝宝。我无法可施,只能挥手道珍重,心下不尽凄凉之意。

但是它眨了眨眼睛,道:“附耳过来,临走之前告诉你一个秘密!”它很认真,我立即照做,付过俯下身去,只听它细声细气的道:“其实我只不过是出生在你那本《水浒传》里潘金莲这三个字上面而已!”

说完它哈哈大笑,拉着它的雌虱子就跑。

我很无奈,我就这样被一只虱子骗了!我策划了好多方法十大酷刑百大家法准备等它回来之后收拾它。但我猛然想起它那句话——“吃饭,交配繁衍,死去”。

我彻底笑了,看在它为了伟大爱情的份上,我决定放它一马,饶了它。


琅琊令第二十四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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