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旧事 | 万株梅花未成海,绵绵思念已成灾
在南京看过的所有景色里,最让我念念不忘的,一定有“香自苦寒来”的梅花,以及据说种了万株梅花的梅花山。
南京的梅花山,以万株梅花号称“天下第一梅花山”,有“梅花世界”之称,每年春季都会举办“中国南京国际梅花节”。
未至南京之前,就已听说过梅花山的大名,想着有一天定会身临其境感受一下,一如那时惦记的人,觉得总有一天要见一次一样。
后来,我穿山越水到了南京,也真的去了梅花山。只是,那惦记的人,早已失散在人海。
特意去梅花山看梅,是在至南京两年后的某个雪后。
那时,还只是初春,刚刚下过一点小雪,梅花没有全开,著名的国际梅花节也还没有来,梅花山没有人如织的热闹,放眼望去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偶尔伫立着几朵绽放的小花,红白黄粉错落有致,别是一番风味,令人赏心悦目。
那天,裹成粽子的我来回穿梭在只开了零星小花的梅树间,踮起脚尖,举着相机艰难地拍树上的各色花骨朵,若是见着绽开的小花顿时笑得比花儿更灿烂,全然不顾小雪后湿润的泥土附在鞋底如千斤重。然而,再怎么费尽心力依然抵不住拍照技术欠佳,始终没能将梅花最美的样子定格。
再两年后,离开南京的前夕,“中国南京国际梅花节”开幕之际,我又一次去了梅花山,参加开幕式的徒步活动。实际上,我是奔着梅花节去的,参加徒步活动只是顺带。
所以,开幕式结束后,在所有人都沿着路线去各个点盖章时,我独自慢悠悠在山坡上闲逛。虽然梅花依然没有全部盛开,但天朗气清,梅花节开幕,再加上难得的蓝天,梅花山上几乎被游人占满。
穿过梅林,越过人海,我终于走到了山顶的亭子。
在人群中寻了个角落站好,极目四望,只见灰黑的树枝上挤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有的手挽手眉开眼笑,有的有犹抱花瓣半遮面,有的气定心闲眯眼假寐……看着看着,笑意不觉爬满了眼角眉梢,本来由于即将离开的不舍以为对迷茫未来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离开了又怎样,再看不到这万株梅花又怎样,记住此时她们最美的样子即好。
顺着山坡而下,流连于花丛中,直到有人问盖章的点在哪,我才想起自己还参加着徒步的活动呢,赶紧跟随而去。
除梅花山外,南京有梅花的地方很多,玄武湖的梅花不少,古林公园右侧的梅林也甚美,还有大街小巷的路边一树一树的梅花,每次看到我都情不自禁会停下来多看几眼。
当然,这之中,古林公园的梅花记忆最深,虽然我是在一个阴霾沉沉的日子遇见了全盛时期的梅花,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偶遇了才开几个花骨朵的梅林。可也是在那个太阳都像是蒙了好多层纱布的雾霾天,我先是和几年前在深圳相识的涯友重逢,继而又见到了那时想见的人,而在山顶的八角亭里小憩时又恍若梦见了心心念念惦记的某人……
看到梅花,总能想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读到这首诗,只依稀记得,第一次读到这句诗,就莫名喜欢,也是因为这句诗而喜欢上梅花。
课本上说,这首诗的作者是隐士林逋,他种梅养鹤成癖,终身不娶,世称“梅妻鹤子”。那时,便真的以为如此,还感叹在妻妾成群的年代,竟有如此鹤立鸡群之人,想必定是器宇不凡,和梅花一样,傲然挺立于寒冬,不管他人如何评说。
后来,又读过林逋写的《长相思》,“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如此情深意切的诗句,寻思着绝对不是一个一生只爱种梅养鹤之人能写出来的,想来那个爱梅如妻疼鹤如子的隐士,定有属于自己的坚忍爱情:在漫天的花海里,他遇见那个有着梅花风韵的女子,才子佳人,互生情愫,却因为各种原因终未成眷属,只能各自带着心头的累累创伤洒泪而别……
关于隐士林逋有心爱之人的想法,我以为不是自己瞎想而已,可无意间读到杭州的作家、茅盾文学奖的获得者王旭烽女士在其江南知性之旅第二集《绝色杭州》一书,才发现原来“梅妻鹤子”的传说背后果然是有故事的,她在文章中有这样一段很有意味的话:
“都说林和靖终身不娶,方有‘梅妻鹤子’之说,我却终有疑惑:那个终身只爱草木禽羽的人,果然能写出《长相思》来吗?
想来,处士林和靖也是有眼泪的,也是有爱情的。梅可爱,鹤可爱,但终究是人最可爱。我曾从杭州地方史专家林正秋先生处得知,林和靖果然是有爱情的,不但有爱情,而且还有婚姻,不但有婚姻,而且还有后代,后代大大的多,一分又为二了。一支在浙江奉化,人丁兴旺。另一支更了不得了,飘洋过海竟到了日本,到了日本还不算完,竟又成了日本人制作馒头的祖先,这几近乎传奇了。但奉化和日本二支林家,前些年又在杭州胜利会师,摄相于孤山祖先梅下,有林教授挽臂为证。这实在是货真价实的寻根文化了,至于它在学术上经不经得起千锤百炼,要靠史家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我,却是希望隐士有后的。绝人情爱的隐士,终不如增人情爱的隐士更可信呢……”
总有些事,世人都以为如此,可事实也许并非如此。有些事情也许永远都不会变,有些事情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
而今,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我,并不知晓金陵万株梅花是否开成了海,然绵绵思念,早已在心里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