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灵

暮年

2017-04-20  本文已影响32人  毛毛锦

我想我已经很老了。

在又一个夏天到来之前,我感觉得到我松动的牙齿,愈来愈沉重的鼻息,以及日渐模糊的双眼。

我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了。

我忘了昨天走过的路,忘了该被吐出的苹果核,忘了自己是该比阳光醒的早还是晚,忘了每日每夜的风刮过,我是该支起耳朵仔细聆听,还是在一片漆黑的窠臼里,假装安然的睡去。

我也变得更加慵懒了。

于是,当我漫步在午后一丝风都没有的街头,看到有人与我目光对视,既没有向前表现的冲动,也不会羞涩或恐慌地掉头而去。

我只是懒懒地等在原地。

让一切顺其自然。

她似乎厌弃地说我丑,却依旧带我离开了我曾经的生活轨道。

在她家里用大理石和金属搭建成的玻璃浴室里,我感受到热水打湿了我的皮肤,我隐约看到周身升腾起彩色却短命的泡沫。

她在叹气,说些类似“相依为命”般我不甚明白的话。

我是该感激么。

时间久了,我知,当她唤“丑狗”时,便是对我的招呼。只是我囿于我的年纪,只能一步三喘挪到她身边。

她不介意的吧。

地板上多是被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洁白刺眼的色泽与木地板的明黄对比强烈。她坐在地板上,捧着书或是巨大屏幕的手机,偶尔把脚塞进我的皮毛,偶尔她的言语会打碎沉默,对着没有回应的我。

她说丑狗你真的好丑啊,你的脸上都是褶皱啊,我当时在天桥怎么就看上你了啊。

她说丑狗你知道吗,别人养狗都会带它去打针要给它阉割,那样好疼啊。

她说丑狗没关系,我不怕你有病。我们作为人,浑身都是莫名其妙的病啊。你那么单纯,比人类简单得多,有什么病我也不怕。

我实在没有力气用叫声回应她的话,只是在喉咙里呜咽了两声,表示我在听。

然后她会安静下来,用手捋捋我的头顶,摸摸我的脸颊。

作为回应,我伸出舌头触碰她的手掌。

她的手臂纤细白皙。

每一场梦都会让我沉醉下去,不分白天黑夜的睡眠让我和她都记不起时间。仿佛闭了眼之后,从此便不会醒。

只是我的鼻子比我的四肢和大脑都要勤勉。

我被血腥味唤醒的时候,看到她躺在客厅当中。

一摊殷红浸染了木地板,我凑上前去嗅了又舔,甜腻而酥麻的触感包围了我的舌尖。

像是唤醒了歇工已久的声带,我被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吠叫吓了一跳。

之后不受控制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尖利。我看见我蹒跚的四肢带着老迈的躯体,匍匐在冰冷的防盗门上。我甚至感觉到我的爪子在刺探金属,在流出热乎乎的液体。

门外有动静了。

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消耗了我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我挪回她的身边,挨着她的鲜血睡下了。

这一觉,或许不会再醒了吧。

「午休间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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