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精（1）

（最近天气转暖，开窗槐香满屋。想起老家坡坎上陪着我长大，却终死于人类贪念的老槐树，总忍不住想编写一个故事……）

我是一只子株槐树精，苦修数百年终凝聚神念，可感知周围一切，听得见鸟叫虫鸣，闻得到母株累累花香，感受得到清风拂面。母株是一只强壮的树精，有她的庇护，我们整个槐花家族，在这片山林里，能抢得到最好的向阳地段，汲取到最甜美的地下水。所有兄弟姐妹都可以尽情生长。自由地选择，是通过夹角种子生长，或者母株树根分生。

我的许多兄弟姐妹，都选择了从母株的树根里分生出来。因为有母株的庇护，它们生长所需要的营养，有了更加充足的保障，它们不需要自己费力去生根发芽，能量可以直接从母株获取。但也因如此，它们的竞争压力也相当大。最先分生的子株，抢夺了地下根系大量的营养，并且占据了地面生长的绝佳空间。晚些分生出来的子株，分布在母株根系的末端，因为距离遥远，还常常被兄弟姐妹劫走生长资源，所以非常羸弱，要想神念附体，需要更久的时间。而这么长久的时间，先分生的兄弟姐妹，又更加强大、更具竞争力。

母株看着子嗣繁茂，越来越开心，也乐意看见子株们弱肉强食，留下最强的留存于世。母株觉悟很高，她常常教导我们：“当你们这些小辈成长起来时，也是老朽我功成身退，随风逝去的时候了。”年幼时，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如今神念附体后，我竟发觉母株是那么伟大，随时准备好牺牲自己，成全孩子们的成长壮大。

后来，也真如母株所言，先分生出来的子株越来越强大，强大到需要与母株竞争生存资源、生存空间了。母株与它公平竞争，谁更具竞争优势，谁就留下来，而失败的一方，则会慢慢腐朽为肥料，被赢家慢慢吞噬。母株当年也是这样存活下来的，挤掉诸多竞争者。在地下绞杀它们的根系，在地面遮蔽它们的阳光和微风。让竞争者，得不到丝毫生长的空间，眼看着自己，慢慢枯萎而死。再踏着它们的累累枯骨，含着泪、挂着笑，茁壮而贪婪地生长着。

我神念凝聚之时，伴随着槐树林的一片阵阵花香。我沉醉其中，飘飘忽忽，仿佛随着它们洒满了这一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母株问我：神念已经凝聚，你的附体是想要分生生长？还是想要种子播种？我选择了种子播种生长。

当荚角成熟裂开，种子迸裂而出，随风洒落在某片土地上，经过阳光的拥抱，水的滋润，慢慢生根发芽，成为独立的植株。种子生长方式，也伴随着许多危险：我们可能直接掉在母株或者强壮的子株旁，与它们竞争，毫无胜算可言；我们可能随风飘进河里、湖泊里，没有再生的希望；我们可能被鸟类琢食，从而肢体残破，无法成长。可我依旧选择了种子生长的方式，只因我不想借着母株的光辉凝聚神念之后，又借着它的神体去毫夺本该属于它的营养和空间。

在春天里，我看见遥远的山崖上盘旋着两只雄鹰，它们飞得那么高那么远，远到我快看不见。风吹得细小的砂石暴走，山林里所有的树枝都跟着飒飒作响。我是为数不多，选择种子生长的，走独木桥的小槐树精，母株怜悯我前路艰险，却尊重且支持我的选择。我亲吻着母株的枝干，与它做最后的道别。费力地爬到母株最高、最成熟的荚角里躺好，等着下一阵劲风把我吹到更高更远的地方。